她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纯子是个纤弱柔顺的女人,从小到大连男生的手都没碰过,而除了上学,在辞职嫁人之后,她甚至基本上没有了社交,像只被圈禁起来饲养的柔弱的金丝雀,成天打转的只有家里的一亩三分田。
好友京子为此总是怒其不争地教训她,但又不得不承认纯子确实是位非常称职的家庭主妇——这个工作没有工资,却同样是辛苦忙碌的工作之一。京子自己作为独身主义者不愿意像纯子这样结婚干活,但也佩服柔弱的友人将家庭处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京子发现,纯子的丈夫早早出轨,在外面与人暧昧不清的事。——是的,和香取优花得到的所谓[妻子水性杨花、背着老实丈夫在外乱来]的信息完全相反,最开始出轨、劣迹斑斑的是纯子的丈夫。
纯子或许也是早就有感觉的?
她与丈夫是相亲联姻认识的,因为父母说岁数大的男人会照顾妻子,而且和他结婚的话,堂本家便愿意给父母主持的项目投注一大笔资金,解决掉纯子家公司一时资金短缺的危机……于是三个月后,还是个少女、爱看泡沫剧而懵懂憧憬着爱情的纯子便鼓起勇气,和那个认识不久、大了她八岁的男人进入了结婚殿堂。
一开始也还好,夫妻相敬如宾,年长的丈夫看着温和可靠;但是没多久,纯子便发现了丈夫的疏远。时间越久,这种疏远就愈发不加遮掩。
再演变成嫌弃,不满,有时候会抱怨纯子准备的饭菜不如公司新来的女下属带的便当更合他口味;或者是指桑骂槐,在知道是纯子洗的衣服的情况下,指责到底是哪个家政阿姨不会做事、弄坏了他的新衣;要么在吵架时将纯子赶到后座,自己与副驾驶上公司新来的女秘书嬉笑聊天。
偶尔在路过客厅里正在看肥皂剧的纯子时,还会抽空冷嘲纯子喜欢多年的那位偶像现实中如何如何上不得台面,即便那位演员获得了公众认可的重要奖项,那也说不准又是爬上了谁的床。
看起来都是些普通的、微不足道的事。
其他不知情的人,看到后还会促狭地笑,说是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让丈夫多照顾美丽柔弱的小娇妻,也让纯子多体谅在外辛苦工作的丈夫。公婆面上温和,只是婆婆有意无意,总是夸耀般说起自己当年如何忍耐贤惠,劝她别使小性子,别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丈夫麻烦。
连父母都说,堂本家的公司正在转型期,丈夫忙碌是正常的。
男人倒是很会装模作样,在外人看来,他是个非常贴心的、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妻子带礼物的爱护妻子的好丈夫。
然而事实上,那些礼物往往被以各种借口一个个带出门,不知道送到谁手上了。
到后来,他甚至连装模作样都懒得做了。
成天出差、在外面和朋友喝酒、公司聚餐活动,或者别的什么借口——那个男人似乎连一天都不想在家里多待,只把家当做是夜宿的酒店,早出晚归。
纯子原本委屈不解的心,渐渐就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磨中冷淡下来。终于在某天发现丈夫手机里留着的、与其他人联系的暧昧的短信和暗语时,他们的关系更加如同破碎的冰面,再无一言。
京子发现事实真相的时候,恨不得将脚下的恨天高剁到纯子丈夫的脸上——她也想为纯子出一口恶气,然而友人已经嫁人,婚姻这样捆绑住两个家庭、尤其是有着深层次经济利益往来的关系,京子作为旁观的朋友,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
京子也没有多聪明的头脑。
她只想到了报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能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养小三小四,你为什么还要乖乖地待在家里扮演人偶?”
那个男人与各种野花野草厮混,全然不把纯子放在眼里;那纯子何必要将自己拘束在家,忍气吞声替他打理好家中事务?
纯子父母还算能干,公司的实力在那个项目成功后更上一层楼,这么些年下来,倒也没比堂本家差到哪里去。他们为了公司利益,或许不会同意纯子提出离婚的请求,但还是有底气站在女儿背后,支持她在外面做和男人一样的事。
很多契约婚姻,都是男女双方各玩各的。
京子劝了很久纯子,纯子出于女性的羞怯总是拒绝,直到这次突然接受了京子带她来见见“世面”。
京子还夸纯子想开了,胆大了;只有纯子自己知道,她是不想待在那个家里,待在已经演变到丈夫竟然带人回来的家。
纯子喝了很多很多酒——虽然度数真的很低,可也足够令她面庞发烫,醉意盎然。
京子哄着她挑一个男公关解闷,其他的漂亮姑娘也自来熟地挤到她们的卡座,为她选妃般对那些帅气的公关挑三拣四;敬业的男公关们便配合地做出各种神态,笑嚷玩闹着推荐自己。
他们真的很帅气,或可爱或温柔或阳光或沉稳,看向纯子的视线也都只是惊艳而尊重。
虽然知道他们是在工作赚钱,虽然纯子需要消费付钱,可即便如此,也比那个家带给纯子的束缚不知来得轻松多少。
不是冷漠无视,也不是嫌弃指责,在这样的视线里,纯子不知不觉地笑起来,眼睛一眨,泪水便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哭了……”
男公关们紧张地递过来纸巾,手忙脚乱地道歉。
“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吗?”
“竟然让美丽的夫人落泪了,我们这等罪人也只好以死谢罪了……拜托求您了天使,领班已经看过来了,您再哭的话我们这月的季终奖就要泡汤了!”
“说什么啊你?!”京子一个抱枕甩在那个小声求饶的男公关脸上,年轻男生故意哀嚎,立即装成重伤的模样吐出舌头。
“等、等我闭上眼睛,请记得把我的钱和游戏机烧给我……别怕,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成为诸位小姐的天使,一直在天上守护你们的……呃……”
其他客人们都笑起来:“这家伙,竟然死了也不放过我们!一直盯着我们吗?”
“咦惹……一定要救活他,我才不要在半夜睡觉的时候还被这家伙盯着!”
闹哄哄的打闹中,纯子发出了噗嗤的笑声,破涕为笑。
“这家[夜色cb]是谁开的啊?为什么员工都是这样的人?”
纯子擦着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靠近关怀望着自己的友人,边哭边笑边嗔怪道,“真是的……我本来都不想哭了……难得画的妆都要花了。”
京子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妆花了也好看,哭个够吧。”
纯子哽咽着将脸埋进了友人温暖的肩头,很久很久,都没有起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
京子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
她抓住纯子的手,抬起她试图埋起来的脸,温柔又可怕地命令道:“也哭够了,那就继续来挑人吧。”
纯子慌张地蜷缩,像只战战兢兢的胆小仓鼠,目光四处游移。那些原本还亲切的男公关们纷纷闭上了嘴,凹出了各自认为最优越的造型和视角,如同孔雀开屏,散发出无穷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