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生顿了顿,指指前面茶几上的几张纸:“答案都在上面,对着题号抄上去就可以了。下面我写的那些,抽空背下来,下个学期这门课就不用花什么时间了。你妈妈问起来,就——”
唐宝明没别的选择了,吐了口气说:“在奶奶家自己总结的。”
唐云生意味深长:“很好。”
这下唐宝明的待遇显着提高。睡觉前把碗饭的菜谱用短信发给崔堤,崔堤发回来一个大流口水的表情:“上帝啊!我的晚饭是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
“家里没人,懒得做。”
“自作孽不可活。干吗呢?”
“……这个……那个……等你再大一点再告诉你。”
唐宝明不知道该回什么。正想着,崔堤又发过来:“我猜你脸又红了。”
唐宝明不敢去照镜子,因为脸上果然有些烫烫的。怕他再胡说,索性不理他,关机睡觉。
唐宝明直挨到陈媛媛回来的前天晚上,才试探着说:“爸爸,我想改名字。”
唐云生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怎么了?”
唐宝明假装不经意:“我老觉得这名字很俗气。”
唐云生一怔,正色说:“一个人俗不俗跟名字没关系。这名字是我取的,自然有它的道理。不许改。”
唐宝明勾起嘴角笑笑,打住,回自己房间。
所有人为着方便都叫他“小明”,只有唐云生不嫌麻烦直呼“宝明”,果然是有道理的。像框里那照片上,年轻白净的唐云生和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长城上,旁边写着:唐云生许宝明一九八八年。
那是二十年前。唐宝明掰着手指数自己的生日:还差两个月满十六。
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个感情寄托么?想想还真是伤心。
坐在书桌前背了几个单词,烦。趴在自己床上听歌,烦。打开窗户透透气,探头出去,算不上什么很高的高度,看着也眼晕。昏昏沉沉的路灯光从芒果树浓密的枝叶间漏出来,暗处大块的黑色仿佛在诱惑着人往下去……唐宝明敲敲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自己从恶梦里敲醒似的。
发短信问崔堤:“你为什么叫‘堤’?”
“我出生的时候正发大水。”
“这样。你是夏天出生的?”
“大概……还有十几天。”
“到时候跟我说一声。”
“?”
“……猪头。”
等陈媛媛回来,看了唐宝明工工整整抄好的答案,一手拿练习本一手在唐宝明脑袋上摸了又摸,到后面唐宝明几乎以为自己头上已经给她摸出一个“地中海”来。最后她笑嘻嘻地拧了拧唐宝明的耳朵,又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这才像话!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我上次在党校遇见一个老同学,他儿子才考上复旦,恨不能嚷嚷给全世界知道……你妈我这辈子就盼着你出息,你说要是你不能出人头地,我就是做教育部长又有什么意思!”
唐云生无声冷笑。
陈媛媛正好看过去。
唐云生还算反应快,及时调整了表情:“我怕你坐车累了,另外煮了点粥。”
陈媛媛脸上笑出一朵开大会时先进分子戴的大红花,清宫戏里太后的口气学了九成九:“这几天你督促有功,回头另外有赏。”
唐宝明有股拍案叫绝的欲望。
大概是唐宝明的“进境”实在令人满意,陈媛媛接下来几乎没再催促过他,自己则脚不点地地忙。再过一个星期,市一中就开始暑期补课。这晚崔堤的短信是:“我明天回去上课。”
唐宝明的眼睛弯了起来。
“我去找你。”
“好。”
关了手机,脑门才沾上枕头,就听见崔堤喊他:“唐宝明!”
唐宝明坐起来,揉揉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崔堤惊奇得很:“这是我自己的房间啊,什么怎么进来?”
四周看看,床前的书桌,不远处的画架,画架旁的椅子是自己坐过的,果然不错。
崔堤又说:“你这家伙,我只是叫你摆轻松的姿势,你怎么就睡着了?我才画了一半!你看——”
唐宝明凑过去,果然看到朦朦胧胧的一幅画,大吃一惊:画上居然是赤身裸体的自己!摸了摸身上,果然什么都没穿!
崔堤笑问:“怎么了?突然不好意思了?”
唐宝明急着分辩:“我——我——”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崔堤安慰他:“早知道你会这样,怕你心里不平衡——你看,我不是也什么都没穿吗?”
仔细一看,崔堤果然也赤裸着身子,全身上下都是晒得极均匀的,小麦色的皮肤,在朦胧的光下笼着一层光晕。
唐宝明喉头一紧,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口渴了吗?先喝点水。”崔堤说着走过来,手里拿了一只杯子。唐宝明只顾看着他出神:他四肢腰身上紧致的肌肉都动了起来,幻化成千百条小虫子啃噬着他身上最柔软敏感的地方。
唐宝明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喝那杯水。记忆里只剩下崔堤的声音在他耳边,用蚀骨的语调,夹着阵阵叹息说:“你好美……”
那声音变成一把热火铺天盖地烧过来,几乎把他烧成一滩水。慌乱中抱住了崔堤仍然微凉的身体,整个人贴上去,死死地缠绕着,恨不能把两个人溶成一个。但那热力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烫灼了,周围的氧气也被烧了个干净。唐宝明在这片滚烫窒息中挣扎了不知多久,突然一瞬间挣脱出来,浑身如坠云雾,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