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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问政（第2页）

依兰杜尔家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正在扫地，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则仔细擦拭着玛拉的祭坛。暗精灵迈步出门，正好看到我。

“洛克尔兄弟，可真是稀客。你放心吧，莱迪亚小姐并无大碍，昨天傍晚就已经退烧了。”

他提着一个装满药剂的木桶，和我打声招呼，脚下却不停留，绕到屋子的侧面，那里有一个挺大的货架。小女孩儿跑过来，递给他一块抹布。依兰杜尔笑吟吟地接过，拂去架子上的尘土。每擦完一层，便从筐中取过药剂，整齐地摆放在上边。我边寒暄两句，边上前帮忙。

起初，这暗精灵给人们看病，却不收钱，镇上的人为了答谢，就趁着夜里在他门口放点东西。那时候大家手头都不宽裕，送来的也无非是些粮食蔬菜，偶有野味。后来镇民越聚越多，不仅给的东西更多了，而且还愈贵重起来，毛皮棉布之类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不少的木材。那一尺来粗、五六米长的大木头堆了满地，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

偏偏依兰杜尔又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哪里能用得完这许多？

他有心周济别人，可是镇子里熟人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要脸面，除非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否则断然不肯接受他的施舍。于是，他便不时地招呼穷人家的孩子来干活，不论是扫地挑水，抑或是收拾房间，识字的还可以帮忙抄写书籍，总之每个孩子走的时候，都不会两手空空。

即便如此，也还是进得多，出得少。因为来干活的孩子都被家里人叮嘱过，不敢贪得无厌，更不敢拿贵重的物品。眼见屋里屋外的东西堆积如山，依兰杜尔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宣布，自己计划盖三间新房。

最大的一间用作医疗室。内部打出隔断，既可以在治病的同时保护就诊者的隐私，又可以让一些重病号暂住，便于随时观察病情。莱妹昨夜就是住在这间房子的某个隔间里。依兰杜尔甚至打算，将来单独辟出一间手术室，救助更多受伤的人。

向阳的一间作为祈祷室。祭司先生高尚的人格感动了镇上的居民，大家爱屋及乌，对于他所侍奉的圣灵玛拉非常尊敬。依兰杜尔定期组织祈祷活动，宣讲玛拉的教义，教孩子们唱赞美诗。和裂谷城神庙不同的是，他不收钱，即便是以捐赠的名义也不行。

最后一间盖在他自己居住的小屋背面，用作库房兼炼金室。佛克瑞斯领多雨，依兰杜尔的屋子又狭小，很多东西没能妥善保管，霉腐烂，让他心疼不已。他认为，送来的礼物代表着别人的心意，无论价值几何，都不可等闲视之。何况镇民多是逃难而来，还没吃上几个月的饱饭，如此糟蹋粮食，岂不可惜？

依兰杜尔想得挺好。盖房子可以把囤积的木材用掉，雇人做工要付薪水，他没什么现金，但可以用实物抵钱，此外再管一顿饭。等房子都盖好了，他的存货也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很快，大家听说慷慨仁慈的祭司先生要盖房，纷纷赶来询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各自散去，竟无一人应下这份差事。两天之后，镇上的木匠前来拜访，表示自己受大家推举，前来为依兰杜尔规划房屋的图纸。随后，整件事情便如脱缰的野马，朝着暗精灵不曾设想的道路狂奔而去。

木匠连夜画出了第一张图纸，交给依兰杜尔过目。此时已经有人聚集在预计盖房的地方，开始挖掘地基。没有人询问工钱多少，如何结算，因为他们就没打算收钱。甚至，第一天在他家吃饭的人都遭了邻居们的白眼。于是，从第二天起，来盖房的人都是自备干粮的。

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库房就率先完工。依兰杜尔看着刚刚盖好就被塞了个半满的屋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三个月的时间，所有的房子都竣工了。这个苦行僧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要大排筵宴，款待所有来帮忙的人。

这一次，大家没有拒绝，宾主尽欢。

依兰杜尔又请木匠打造了一个货架，贴着医疗室的侧墙，摆在不起眼的角落。每天凌晨，他会把常用的药剂分门别类，填满整个架子。而他从不给库房上锁，也不清点库存，家里的一切都任人随意取用。有趣的是，他却从未因此而吃不上饭，只是偶尔会有药材断供的情况生。后来，艾瑞克每次去雪漫城述职，都会帮他采购。

“有先生这样的好人在，海尔根镇怕是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这教化之功，可是比全天际的领主都要伟大。”

暗精灵笑着摆了摆手。

“洛克尔兄弟知道，我所以甘守清贫，是要赎往日之罪，即便有些劝人向善的作用，终归只是独善其身罢了。我看得出来，你是胸怀大志的人，这种事不必学我。”

“先生过谦了。我曾听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可见能从小事入手，日积月累，将来才能成就大事。”

依兰杜尔转身注视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那些话究竟是逢场作戏的吹捧，还是心底里真实的想法。

“你能有这种脚踏实地做事情的想法，殊为难得。不过，有些事情并非只靠心存善念就能做好。”

“哦？请先生教我。”

“谈不上教，我也是略知皮毛而已。”

依兰杜尔提起空桶，引我到屋里坐下。

“洛克尔兄弟，你我不一样。我作为玛拉的祭司，已立誓将余生奉献给圣灵。于我而言，钱财美食不过是无用的身外之物。如果能让玛拉的慈爱温暖更多人，散尽家财又何妨？但你是贵族，虽然羽翼未丰，却也小有家当。你总要养兵，给领主服役吧？总要保护民众，免受盗匪的劫掠吧？领地里的道路桥梁，总要修缮吧？”

他倒了一杯水，摆在我面前，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再者，身为贵族，必要的排场还是得讲究的。你平日里若太过寒酸，别人便小瞧于你，遇事不肯帮忙，甚至处处为难。所以啊，你总得想办法聚敛财富才行。可是贵族的财富终究来源于百姓。你收的税高了，民众留下的就少，便难免陷入贫困；你收的少，又恐怕入不敷出。这中间的尺度可不好把握啊。”

“那么，富人我就多收，穷人我就少收甚至不收，如此既能保证收入稳定，又不会搜刮太甚，断了百姓的活路。”

依兰杜尔哈哈大笑。

“哪有这么容易？最富的莫过于教会和领主，谁又敢去收他们的税？此外便是大地主和富商。地主的财富来自土地，而土地的产出又取决于农夫。你从地主那里多收，他们翻个几番，转嫁到农夫的身上。到头来，多缴税的还是穷人，你落一个横征暴敛的恶名，好处自有别人占了。至于商人，干脆躲得远远的，不来做生意就是，你还能去别人的地盘上收税呢？”

其实，依兰杜尔描绘的场景，我曾经见过的，那就是两年前的佛克瑞斯领。当时，西德盖尔索取无度，导致领地内百业萧条，民不聊生。可是身为领主的他却依然花天酒地，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按先生说的，我就没办法了吗？”

我皱着眉头，苦思破局之道，甚至没有注意到莱迪亚走进房间。

“难呦。不过，我觉得洛克尔兄弟还是聪慧的，总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现在，你还是先去忙眼前的事吧。”

天已彻底亮了，我和莱妹找到艾瑞克和阿吉斯，一起返回堡垒。安尼斯早就醒了，正在屋里坐立不安。

依兰杜尔说的事情，我确实没有思路。但是对于如何营救海尔吉，我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