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境歡樂地點頭:「早早就預備下了,奴才這就去端過來。」
沒多久,明境端來一盆充滿苦澀中藥氣味的溫水,放在床邊。
聶嶼舟見機行事地湊上前,去扶江野。
江野素來習慣被明境攙扶,愣了下,擺擺手讓聶嶼舟退開,依舊讓明境伺候。
明境蹲下來脫了江野的襪子,將他的雙腳放進盆中,浸潤在藥湯里。
他想著侯爺夫人定然還有體己話要說,便自覺退了出去。
留下聶嶼舟一臉疑惑,明境走了,那誰……誰來給江野洗腳?
江野緩緩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瑟瑟不安的聶嶼舟,說話的調子慢吞吞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聶、嶼、舟,我的沖喜男妻。嫁給我,很不甘心吧?」
畢竟他江野從昔日楚國戰神淪落成一個出不了房門的廢物,想他這雙腿也曾跨過烈馬涉過浩浩江水,如今卻綿軟無力,連站起來都費勁。
很好,終於開始正視聶嶼舟的存在。
聶嶼舟哪敢說不甘心,擠出笑容道:「侯爺雖然病著,但容貌卓絕,風姿迢迢,我只有歆羨之意,絕無輕視之心。」
江野冷笑出聲。
就像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看穿小兔子的把戲,由著兔子鬧一會兒,隨時會露出獠牙吃掉對方。
第2章
聶嶼舟發現江野人雖病著,但腦子一點也不糊塗,甚至比尋常人機警聰睿百倍。
在他面前,客套話和撒謊都不中用。
聶嶼舟只好坦白從寬:「驚聞要嫁給侯爺時,我身為男子,自然不喜。」
為求保命,忍字當頭,聶嶼舟能屈能伸,蹲下去給江野洗腳踝,頗有討好的意味,繼續道:「但聖命難違,我只能遵旨嫁到侯府。我的人生信條是往前走,莫回頭,莫怨艾。父親讓我替嫡妹嫁給侯爺,可見聶府是拋棄了我的,如今我和侯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請侯爺垂、憐。」
尾音上揚,如春水蕩漾開一圈圈漣漪,同時,聶嶼舟抬起清澈明亮的雙眸定定地望著江野。
江野見過太多雙各種各樣的眼睛,但在這雙眼裡看不到任何紛雜的欲望,清亮如月,不同於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這人好像確實所求不多,只是簡單地活下去而已。
江野將腳從水盆里抬起來,寬大的腳掌濕漉漉的滴著水。
大概因其很少見日光,膚色白得異於常人,腳背上的淡青色血管也就根根清晰。
聶嶼舟取來足巾給江野擦淨雙腳。
江野默不作聲地看著聶嶼舟,雖說聶嶼舟是聶侍郎那個惡賊不受寵的庶子,但好歹也是金枝玉葉的少爺,伺候起人來,竟這般熟練,倒是教人意外。
江野微微俯下身,抓住聶嶼舟的手,挑眉道:「這雙手真好看。」
聶嶼舟被他突如其來的迫近嚇得肩膀一抖,不知道江野下一刻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行為。畢竟原小說不太健康,裡面的主要角色腦子裡也許都是黃色顏料。
不料江野只是輕輕一笑:「這麼好看的手,燉了,做無骨鳳爪一定好吃。」
聶嶼舟:……
他瞥了眼江野修潔乾淨的雙足,心道,你的豬蹄燉了更好吃。
不過看江野那樣子一點都不像開玩笑,聶嶼舟忙道:「侯爺想吃無骨鳳爪,明兒個我讓廚房做了送來。」
江野捏著聶嶼舟的手不放:「身為人妻,連為夫君下廚的本領都沒有?」
聶嶼舟解釋道:「我做飯不好吃,怕不利於侯爺的病。」
他做出來的菜往往黑乎乎一團,根本吃不得。
江野正要再開口,聽到外面傳來熙熙攘攘之聲。原來是他的繼母得知他醒了,興沖沖地趕過來,想看一看情況。
江野將雙腿一抬,上了床,對聶嶼舟道:「我不想見人,你去替我打發了外面的人。」
聶嶼舟:啊?婚之夜讓媳婦趕婆婆走,這不利於以後婆媳相處啊!
但不情願也得去,他從江野的神色里看出,江野和繼母的關係並不融洽。
嫁過來之前,聶嶼舟打聽過江野的身世。
江野的父親江不閒因立下赫赫戰功被聖上封為鎮北侯。
江野十四歲就跟著父親在外打仗,頗有建樹,十七歲便擅用奇謀,曾帶領五百輕勇騎繞道奔襲西魏營寨,斬捕虜,逼得西魏割讓城池,賠上無數金銀財寶。
年少江野成了楚國最出色的戰將,無人不敬畏。其父死後,他襲了平爵。可惜兩年後再戰,江野不慎身中西魏人的劇毒,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保住一條命,一時楚國上下皆扼腕嘆息。
病後的江野常年纏綿病榻,性情大變,陰冷暴烈,聽說曾在醒來時隨手殺了身邊服侍的僕從,再無人敢輕易靠近。
至於江野的母親,在他出生後沒多久就已經病逝,後來其父續娶了周氏,又生下兩個兒子江豫和江紓。
此時站在門外的正是周氏和她的兩個兒子,聶嶼舟對他們客氣道:「母親,兩位弟弟,侯爺又睡下了。」
江紓才十三歲,對武功高強的江野崇拜得五體投地,很想看到大哥,但畏於大哥的威嚴,從來不敢亂闖進房間,便一個勁伸長脖子往裡面望。
周氏因今天家裡有喜事打扮得格外花哨,臉上紅撲撲的,笑道:「侯爺真的醒了嗎?」
聶嶼舟點點頭。
周氏喜極而泣:「好,真好!聶嶼舟,你真是我們鎮北侯府的福星!你一來,侯爺就醒了。我們進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