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陌返回房间里,宋琴已经睡下了。
他拿出罗盘,红线一端联结罗盘指针,绕过他的指尖向纱帘后面的隆起探去。
片刻,他收回红线,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祝家上下忙成一团,余陌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计划下一步。
这个孩子属于轮回之外,不知道他的降生对人间和冥界来说是福是祸,加上刚刚他用红线探查,发现这孩子竟然和他还有渊源,他们的心脏跳动在某个瞬间重合,使余陌不禁一怔,同时心口处那道自他诞生以来就有的疤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开始计划,将自己闭在房间内,想着法子怎样来保护这孩子。
几天后,余陌终于踏出房间,他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眸里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屋内掺杂着血腥味和龙井的茶香,手上更是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血迹,只是大部分已经凝固了。
他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问道:“祝宗主呢?”
那小弟子被他的体温惊了一跳,又看了看他的脸色,连忙双手去扶他,却被余陌挡开了。
“宗主他在拱门上呢,情况紧急,公子若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宗主说了,如果公子想离开我们定会全力相护!”
余陌胸前一小团血迹渗了出来,浅色的衣料缓缓被浸透成鲜红色。
他一把推开小弟子,留下一句“夫人要生了”,便直冲拱门方向去。
祝鸿的裘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余陌扶住墙边走走停停总算是上来了,他朝祝鸿喊了一声,祝鸿和其他几个长老示意一下便走过来。
“这个孩子,留不留由你决定。”
余陌这样说道,袖中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滴滴血迹落在地上,鲜红刺眼。
封印印记
祝景灏轻轻拥抱着他,耳边传来温热有力的呼吸,他说:“其实师尊那时就已经决定好了对不对?不管父亲如何抉择,你都会将阴司铃留给我。”
余陌淡淡地笑了一下,锁魂链一直在消耗他的灵力,他的嘴唇泛白,额角发着细汗。
“谁让你父亲制得一手好茶呢,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只是直觉让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封印,这道封印,除非我死,否则不会解开。”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我在冥界也有所耳闻,祝家灭门的确蹊跷,你的体质固然特殊,但不会是孤煞,阴司铃的事情我临走前告诉祝鸿不可外传,现在想来定是有人暗中听到了对话,才找来这么多祸事。怪我……是我对不起你……”
祝景灏嗓音有些哽咽,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怪师尊……我不怪你……”
如果没有余陌,祝景灏或许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世上,更不会平安长到现在,无论是那个被余陌杀了的孩子,还是忠心于他种了满冥界彼岸花的灏,他与余陌的缘分感情早已纠缠不清,理不开更剪不断。
“师尊后来为什么不回人间看我?”
视线被泪水模糊,他转过头擦去,不想被余陌看见,但刚问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余陌为了他倾尽全身灵力,差点连魂魄都散了,而他却毫不知情,强盗一样享受着偷来的命运。
“我离开人间回去的时候,被发现了……”余陌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在冥府十八门待了一阵子,出来之后就听闻祝家出事了,我隐约猜到这与阴司铃有关系,便暗中调查,但无法找到正当理由重回人间。直到温博派我来……替他收集魂魄。”
一丝厌恶爬上眼底,余陌看了一眼温博消失的方向,身体有些紧绷。
祝家后来四分五裂,天下人为了阴司铃群起攻之,祝景灏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逃出来,能活着已是万幸,现在能做到人主这一步,自然是吃了极尽苦楚,温博在其中也一定参与不少。
“所以,你拿自己的命和温博交易……”余陌盯着祝景灏的眼睛,“看着我!我当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救你不是为了让你今天去送命的!”
祝景灏看着他,沉默一声不吭。
“先别追究了,想办法阻止他开阵吧,我可不想看他霸占着小博的躯体在人间逍遥。”通灵花精在旁边道。
“来不及了。”祝景灏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月亮马上就要圆了……”
话音落下,三人抬起头,昏暗的云层中一轮红色的血月逐渐清晰,硕大的云层飘过来挡住了一半。
面前的空间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金色的光芒渗透进来,残留下数不清的金色颗粒,是温博回来了。他出来后身后的门便立刻闭上,这里又恢复成了昏暗猩红的茫然。
“曼珠和沙华呢?”
“这个你可以放心,冥界还需要她们,在我完成大业后,我会像当初一样,消掉她们的记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冥界有个叫余陌的冥使。”温博很是淡然地说道。
就像当初一样……
所有的秩序都将被重建,冥界与人界的权力全都握在温博手中,或许人冥之间还会混战,也或许自此永久和平,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像上次一样,余陌会消失,只不过,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重生。
“到时间了,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这句话仿佛巨石砸入水坑,余陌顿时觉得自己胸口像堵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祝景灏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余陌眼前的人起身,走向了温博。
浑身都在疼,余陌愈发大口的喘息,可身上却冰冷至极,于他而言,祝景灏是他百年乃至千年漫长生命里一团温暖而炽热的光,无论他走到哪,他们总能再次重逢,可能是某个平常的清早,也可能是大雨滂沱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