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腿蚂蚱抓着草杆,慢慢挪着折成锐角的长腿小步往草尖攀爬。小滴露珠沿着压弯的茎秆从它屁股底下无声滑过,碰到另一滩小小的水渍,壮大了水滴,加朝草尖滑去,沿途裹挟走散落的水渍,越滑越快。
跌出草尖,晶莹的水珠拉成时锐时钝的锥型,在空中荡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欲断不断。吊扯着草尖,拉得嫩绿的小草上下起伏。
晨光不热,依旧照得暖色的水珠逐渐缩小。不时又有小水滴沿草杆滑落汇入,草尖的水珠凝而不落,倔强得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刚用细肢洗过头的蚂蚱抓回草杆,些许水滴沿肢节滑落草面,汇进一颗蠢蠢欲动的小水滴。小水滴得了外援,沿着草面纹路缓缓滑动,慢慢加,直至冲出草尖汇入水珠。
平衡不再,水珠脱开掣肘坠向地面,弹起的草杆送展翅的蚂蚱高高飞起,被路过的晨风不知带往何处。
“醒醒!嘿!醒醒!该走了!”阿瓜的叫醒方式简单粗暴,直接巴掌呼脸。
昨晚被此起彼伏的异响困扰得不知何时才睡去的云蔚然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忍受不住脸疼被打醒,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眯缝上,翻了个身,嘟囔道“几点了?”
“走了走了。”阿呆抓着他的胳膊一把拉起来,低声催促。
“走去哪?”云蔚然眯缝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问道。
又一个把眼睛都打得看不见的大哈欠。旁边草丛突然探出个脑袋,把云蔚然吓了个机灵,好在那脑袋很快被人扯回草丛里。
云蔚然一边起身一边下意识得摸索着,把装灵石和冷美人的小包包揣身上,再去摸额鳞盾,一样样宝贝一个不落。有理由怀疑,云蔚然是哪怕喝醉酒,失身都不会失手机的金牛座。
被拖离营地几十步远,云蔚然仍在不停打哈欠,“这是去哪干嘛呢?”回头看,还能看到草丛间缩慢的脑袋对这边笑。
什么情况?火神祭还有这后续节目?躲猫猫还是打地鼠?把小爷我八百斤重的大铁锤拿过来,老子要打十个!让满头包转圈圈飞小鸟!
又复行数十步,“地鼠们”不再探头探脑,有小孩站起身咬着手指头呆看着,脸上有强忍的悲伤。
云蔚然反应再慢也感到不对劲了,拉了把蒙头赶路的阿呆问“什么情况?我们这是要走了么?要走也要先打声招呼啊!不声不响走多不礼貌啊!”
阿呆不应,反手扣住云蔚然的手腕,拖拽着他加离开。直到爬上一处小山坡,这才放手。
驻足回身,呆瓜二人朝着营地方向猛得伏地拜倒。
云蔚然被看得一愣一愣的,仪式感需要这么强么?我也要跟着拜不?犹豫着凑近了,弯动膝盖,“你们,我们,这是要拜谁?”
只见不远处的部落里,渣渣的帐篷掀开了帘子。几个懵懂的小屁孩挣脱大人的掣肘,朝这边跑来。呆瓜二人果断起身,一左一右夹起腿弯弯到一半,依旧懵逼不知所措中的云蔚然,从小山坡另一边下去,小跑着离开。
又是前行许久,直到回身已看不到追至小土坡上又跳又叫的小屁孩,阿呆才一边走一边解惑云蔚然那满脑门的问号。
“这几年年景好,部落里活到成年的族人多。上次巫医来,又出手救活了几个族人。部落里的人,比别家要多了。”
云蔚然不解,按争霸思维,年轻丁状多,不正是野心家吞并他人,称霸草原搞事情的基础么?就算不称霸,怎么着也能欺负欺负人,多占点好处,这不好事么,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郁闷样子。
“本就到了该派勇士出去历练的时候,正好巫医你来了。”
云蔚然大致懂了,之前巫医出手救活族人,现在部落派勇士跟随巫医出门历练(做保镖),既消除了部落间失衡竞争的隐患,也算是对巫医报恩了。
那自己这算是,冒领了前人植树应得的恩惠?那要是被真巫医现,会不会被打死?
略微慌张之后,云蔚然很快接受了现实,这个美丽的错误是当下最好的结果。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真让自己一个人出去浪,搞不好,不对,搞得好都活不到第二集,有呆、瓜这野生的二人同行,自然安全许多。
至于巫医生不生气,那也得找得到我啊,咱这就往远了跑。嘿嘿嘿,你来追我呀。
既然接下来对呆、瓜二人还多有仰赖,那这两人的精神状态就很重要,好言劝慰道“想来只有最厉害的勇士才有资格出去历练吧,历练回来的是不是都变得很厉害?升职加薪赢取白富美!”
阿瓜得意得拍着胸脯道“没见过回来的,部落里除了阿呆,他们都打不过我。对了,白富美是什么?好吃么?”
“就知道吃!你打起来都不看是谁,就知道红眼拼命,谁跟你真打?”阿呆数落了阿瓜一番,谦逊道“也有厉害的,谁让我们吃了语灵丹呢,也就只能是我们了,之前出去历练的,还少有吃过语灵丹的。”
额,感情要不是那次自己怕死,“搞事情”,这语灵丹呆、瓜二人还吃不到。搞不好就是别的勇士被派出来历练了。
略感愧疚,转移话题道“既然是部落里派出来历练的,和大家好好告别再走就是,这么偷偷摸摸的,多不好。”
“都这样,不偷偷摸摸得走,他们就得拿棍子赶了。”阿瓜顺手揪了根草,掐掉带泥的根茎,挤微甜的草汁吸,满不在乎得应道。
“不至于吧,你们家送行的告别场景都这么赶人的么?”
“都这样。”阿呆也揪了一撮,丢掉杂草,挑出一根分给云蔚然。
云蔚然被说愣了,还真是啊!?对离家的人不该依依不舍,千叮咛万嘱咐盼早归的么?
见他们不愿多说,云蔚然也不好再多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定人家就好这口。有样学样得掐掉根茎挤草汁吸,其实挤半天也没什么汁,压根不解渴,就是吸个淡淡的甜味。
回想起昨晚烤鱼敞开吃,触的欢腾劲。以及渣渣对木薯去毒方式的关注,云蔚然隐隐猜测这个渔猎的部落因为食物的限制,养不活太多人,所以当人数达到一定规模,就会以历练为名放逐最厉害的勇士,任其在外自生自灭。
而被放逐的勇士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成功衣锦还乡的。
如果是这样,那很多事情就讲得通,而且还算好的了。
这种原始部落大都以武力为尊,厉害的刺头离开后,消除了对领的潜在威胁。同时也是在部落兴盛时朝外布下了一招闲棋,将以有为也。
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的勇士存活率相对更高。比起某岛国历史上遭遇粮荒时,背老人进山,将其独自丢那逼着去死,可谓仁厚许多。至少是让强者对外拼搏开拓,而不是逼内部的老弱去死。
至于赶人的离别场景,自然也是维护统治的一种仪式感的演绎。
领为了掩饰自己无力养活所有族人,而盖上的一层维护集体主义,形式主义的遮羞布。
测试的,是下属的忠诚度。下属跟着一起赶,表演自己的服从性,各取所需。
离开的人“被大家一起赶走”,留下的人好安心得“团结一致”继续生活。
鸵鸟只要把头埋进土里,安宁的生活自然“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一切都未曾改变,看不到的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