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住瓷碗放在一旁,瞥见青年皱巴巴的脸,一时有些后悔。
明知这人要喝药,应该带点蜜饯来的。
“要蜜饯吗?”
韩忍看了半天,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笑意,此刻便适时的走来,伸手递给青年一个荷包:“没毒。”
荼九狐疑的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荷包,就好像里面会突然飞出一支箭矢暗害他似的。
“杏脯?”
他有些意外,烟灰色的眼眸不着痕迹的亮了亮。
也是巧了,他最爱吃的便是杏脯。
嘴里的酸苦弥漫不去,他怀疑的打量着儒雅的男人,见对方神情温和,不知为什么,看着竟有几分亲切,不禁有些犹豫。
这老头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他给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放心。”韩忍笑眯眯的道:“我要害你,用不着下毒。”
说得也有道理。
荼九虽然嘴里骂钟应栩下毒害他,可心里是清楚的,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方就算光明正大的杀了他,也不会有人指责什么,说不定还会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既然如此,这人的手下给的东西,应该不会投毒吧?
小心的捏了一粒杏脯塞进嘴里,清甜之后便是回酸,总算是压下了药汤古怪的味道。
见青年被酸的眯了眯眼,韩忍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你孩子,阿妍。
他不仅与你眉眼相似,喜好相同,就连被酸到时的表情,也与你并无二致。
钟应栩也忍不住柔和了神情,这家伙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性娇纵,却又不乏可爱之处。
眼见青年一粒一粒的塞着杏脯,韩忍张了张嘴,想要问问对方,可还记得自己的母亲,想问问,那女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想问,她有没有提起过一个人……
可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同新帝一起,被翻脸不认人的青年赶了出来。
“陛下。”
他垂头拱手,语气紧绷:“陛下所猜测之事,便交由韩某来查罢?”
“这是自然。”
钟应栩正色道:“我这边也会在宫里彻查的。”
“本不该劳陛下费心。”韩忍感激之中,又有几分愧疚:“无论荼九经历了什么,他作恶许多,杀人如麻总是事实,陛下愿意留他性命,韩某便感激不尽了。”
“可韩某一人之力终归有限,不得不厚颜领受陛下好意,麻烦陛下百忙之中,处理这等毫无意义的旧事。”
“应该的。”
钟应栩坦然道:“韩先生从小教导我长大,如同父亲一般,不过是查明尘封的真相罢了,算得什么费心。”
“何况,这也并非毫无意义。”
他轻叹一声,有些怅然:“无论荼九做过什么,如果他曾经也是一个受害者,我自然要还他一份公道。”
“这与他是否作恶,并不相干。”
韩忍欣慰的打量着身量高大的男人,忍不住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眨眼间,那个会偷偷逃课的少年,也长成了明君的模样啊。”
“公正,宽仁,有决断,有情义……”
他神情怅惘:“我当年决定出走边关,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先生谬赞了。”钟应栩已经年过二十四,却仍旧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是先生教得好。”
“不,是陛下学得好。”
师生两人沉默片刻,不由相视一笑,只觉得从打进皇城后,那莫名出现的隔阂突然消散了。
君臣之前,先是师恩似海,亲如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