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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1页)

“找我?”梅姨显得有些慌张,“为什么找我啊?”

“找你了解一些有关陈太太生前的事。”

梅姨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打开门。“您进来坐吧。”她似乎对王克飞的话并不惊讶。

王克飞在他熟悉的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梅姨急忙要去倒茶,王克飞阻止了她:“不用忙了。你先坐下,我简单地问几个问题就走。”

梅姨侧着身子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脸色忐忑不安。

“今天我来找你问话的事,你能对陈先生保密吗?”

梅姨有些犹豫,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陈太太已经去世很久了,”王克飞忍不住望了一眼墙上冯美云的遗像,她依然躲在黑色木相框内,目光祥和地俯视着屋内的一切,“我只是想问问你,平时陈先生和陈太太相处得如何?”

“太太和老爷非常恩爱,两人感情非常好,这么多年我都几乎没见他们红过脸。”她说起这些话时,脸上洋溢着一种温暖的表情。

“我听太太说过一些和老爷的事。他们刚认识时,老爷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太太的父亲正好是老爷的老师。据说是太太的父亲一手撮合,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自己的学生。太太在婚后便随老爷一同去奥地利留学,我也是那年跟他们一起去的。我在陈家做了快三十年啦,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做到了五十多岁的老婆子。”

“唉,但太太的一生又是不幸的。她一直体弱多病,后来又被诊断出糖尿病。她一心想为陈家传宗接代,可惜身体不好,一直无法怀上。他们在欧洲到处看医生,也没有什么效果。老爷虽然很想要孩子,但也从未埋怨,依然对她一心一意。”

“你觉得陈太太的脾气、人品怎么样?”王克飞虽然这么问,但也不对答案抱什么格外的期待。

“太太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梅姨说着,深情地望了一眼墙上的遗像,“她的性格仁慈、宽容,富有爱心,对待任何人都很平等。我比她稍长几岁,她对我啊,就像对大姐一样。”她说到这里,神色又有些忧伤。

王克飞突然想起土山湾军乐队的马修士提到的一个细节。他在答谢演出会上本想阻止冒失的小山表演弹钢琴,但是,当时是冯美云网开一面,首先许可小山表演。这倒也符合梅姨说的性格。

“这么说,你也早就知道陈小姐并不是他们亲生的了。那么,陈太太和养女相处得如何呢?”

梅姨对于这个话题,似乎有些犹豫。她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王克飞耐心地开导道:“现在她们两个人都不在世了,也没什么可藏着的了。”

“我还清楚记得太太和老爷刚收养小姐时有多开心。太太曾经跟我感叹,一定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老天才会恩赐给她一个这么漂亮孝顺的女儿。她当时唯一担心的是没有出生证明等材料,能否顺利办完收养和更名的手续。”

“收养了小姐后,他们带着她又回到欧洲生活了将近一年,随后搬回了上海。他们一向把海默视如己出,当作掌上明珠。太太知道小姐童年时吃了不少苦,生怕她会在同龄人中自卑,便尽可能地在物质上满足她,对她的教育和培养也倾尽心血。幸好,小姐没让他们失望,一直都非常上进。可是啊……唉,差不多四年前,事情却慢慢变了……”

第43章

那天是花花死了一个月的祭日。

花花是太太刚回到上海定居时从公园里捡来的流浪猫,养到那时候也有四年了。一个月前的黄昏,它走路时突然东倒西歪,口吐白沫,倒在地板上抽搐一阵后便死了。死时状态恐怖,全家人都被吓到了,却又束手无策。梅姨按照太太的要求把它葬在了附近的公园里。

太太在最近一年都有些郁郁寡欢,在花花死后情绪愈加低落,时不时独自坐在窗前抹眼泪。那天下午,当二楼房间里只有梅姨和太太时,梅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太太的一声抽泣:“花花死得太惨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呢?”

梅姨叹了口气,回答:“可能是跑到外面去不小心吃了什么老鼠药吧。”

“不可能……”太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樱花摇头,“那天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它根本没出去过。”

梅姨不知道怎么回答。最近一年,太太的脾气变得有点古怪,疑神疑鬼。但是花花的死也确实太突然,有些蹊跷。

“我觉得花花是被人毒死的,”美云冷冰冰地说道,“而毒死它的人一定就在这个家里。”

她的语气让梅姨倒吸一口凉气。她自然知道太太在说谁。

小姐和花花本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在太太或者客人面前,小姐经常还会爱抚花花,陪它一起玩耍。

但半年前的一天,却发生了一个插曲,令梅姨每次回想起来,都感到背脊发凉。那天傍晚她买菜回来,在家门口听见了如婴儿啼哭般的凄厉惨叫声。

她急忙拿钥匙开门,竟看见小姐抓住花花的尾巴,把它往水泥窗台上猛摔,嘴里发出肮脏的咒骂。

啊!梅姨大惊失色,急忙推开门,叫了声“小姐”!

海默的手一松,花花便掉在地上,呜咽着一瘸一拐地逃跑了。而海默脸上的愤怒还没来得及撤走。

“是它抓花了钢琴。”海默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走回了房间。

梅姨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太太自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有次歪着脑袋说道:“你别看她在人前好像喜欢花花,背地里却对花花正眼都不看的,更别提碰了。都是领养的,她怎么就没有一点爱心呢?”梅姨也早已觉察到了这一点。但是毒死花花,她还是不敢相信。小姐才十五岁呀!

看到梅姨一直沉默,美云突然又说了一句:“我现在总算看穿她了,谎话精。”

“发生了什么事啊,太太?”梅姨从果盘上拿起一个苹果,问。

“你还记得吗?她说她从记事起就跟着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在城北的火葬场附近长大,而那个老太太在我们遇到她前刚死了,葬在那附近的墓地。可前几年我们带她回去上坟,她却说找不到了。”

梅姨一边削苹果,一边回答:“这话没有什么不对呀。想必您也看到了,租界之外都是废墟,一个野坟可能早不在了。”

“我再回想当年收养她的前前后后,越想越觉得蹊跷。比如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混在一个只有男孩的唱诗班里,才得到了上台的机会。如果没有那次演出,她根本没有机会提出单独弹钢琴,更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

“您的意思是小姐被收养一事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她有意安排的?可她当时不过十岁啊。”梅姨有些吃惊。

美云自顾自地说道:“我和逸华都以为这是我们自己的意愿,是缘分,殊不知只是踏进了一个小女孩的圈套。”

“太太,您说得我都觉得背上发冷啦,”梅姨把苹果切好,放在太太的床头,坐了下来,“可我们也没有证据这么说她啊。”

美云把一片苹果放进嘴里,因为酸,微微皱起了鼻子。“我上个月已经请了一个私家侦探……”

“啊,您派人调查她?”梅姨低声叫道。

“嘘,小声点,调查的事老爷不知道。”太太望了眼关紧的房门,陈逸华和海默正在楼下客厅陪其他客人下棋,“你还记得她十三岁那年有一次说在学校补课,却没有去吗?”

梅姨点点头说:“那天下午突然下大暴雨,您让我去学校给她送伞,可我去了才发现,那天并没有课,学校都关门了。我记得特别清楚啊,是因为我当时还和学校门房闹,死活要让他们放我进去呢。”

美云接着说:“那天,她到了晚上五点才回到家,身上却一点都没被雨淋到。她开始还像煞有介事地说在学校如何补课云云,被我拆穿后,她又改口说去找同学玩了。”

“是啊。可我记得您当时也并没有为这事太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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