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律,杀害朝廷命官,斩首,亲族流放,妻女充作官奴。”
陈应慢慢俯下身,将在钱员外耳边小声说到。
“盐祸的事钱大人应该也是知情人,家中应当是有些证据的,若是钱虞候定了罪,一定是活不下来,家中人流放,会不会有子嗣活着挺过这一劫?”
钱员外的眼睛瞬间睁大,手上抓着的拐杖一下子脱手,用死了力气拉住陈应的衣角,可是他手脚发凉无力怎么拽得住他。
陈应带着禁军自他家扬长而去,原本被押在厅中的袁四五早已悄悄溜走。
卑微地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嚣张地站起来,扼住这钱员外的脖子,叫他写下一纸休书,就算是出去做暗门子的娼妇,也不想留在此处等死。
带花的女子哭叫着爬起来,坐着一顶小轿子离开此处。
钱员外原本还风光威严地坐在上首,现在被他鄙夷的荡妇摇晃着脖子,寄希望于自己曾经视作家族风光的筹码,而被出卖给太子做妾的女儿。
他眼中浊泪翻涌,胸口一滞,便翻了眼睛昏死过去。
不远之处屋檐上两人遥遥看着这一切,月色清亮,只是一个错眼,二人便消失在此处。
“他做得怎么样?”
明湘和张月君不急不缓地绕了另一条路,往安奉县衙走去,巷子有些幽暗,看不清她的面容。
张月君静默半晌,才慢慢思索着说出来。
“他比我想象得更适合官场,比我合适。”
他有该有的圆滑,
也舍得下面子,比自己识时务得多。
这几天他处理的不错,但是张月君担心,担心他圆滑久了,渐渐会忘掉自己的本心,受不住心头的善念。
她不愿看见曾经舒朗明媚的青年,变成一个奴颜婢膝,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上位者,这很可怕。
可是她隐隐对陈应生出一些希冀。
“月儿过分正直,总是硬撑着,棱角太多,容易受伤,可是这小子不同,他更适合你,包住你的棱角,一起走得更远。”
明湘停下脚步,揉揉她的脑袋,见她也顿住脚步思考,才抬起头,指着澄澈夜色中的闪亮星子对她说。
“月儿就像长庚星,月光在侧不隐光芒,给行路者指引方向。”
他的指尖还是微微凉,但是指向天上那个明亮星子的时候,却好像在漆黑天幕上,点了一团火。
空中群星熠熠,他却一眼被他的长庚勾住的心魂,只是长庚,怎么会是一个人的长庚。
钱佳玉和黄胖子两个做认证的别押到京城,但是那牛角四眼的令牌和带扣却没有被当做证物,除此之外,只带了那份有问题的票据。
陈应回到京城租的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想着大家伙都睡了,便蹑手蹑脚地打算悄悄睡下。
但是却发现张月君就在那里等着他,一豆灯火,一抹倩影,叫他心头一暖,忽然觉得这间小院一下子就变得像家了,不再是一时的落脚之地。
陈应简单地将今天的事情说
给她,官家在宫中与他说的话,还有太子忽然露出的凶狠,以及最终安奉县案子的处置。
江南盐祸之事祸根是二皇子,且并不是之前推断的怀王,而且就那令牌来看其,或许其手中还有着一支自己的军队。
太子虽是太子,但是白氏皇后并不喜欢他,所以他自小便体弱,从小被二皇子欺负,皇帝一开始对他也并不喜爱,甚至太子幼时露面的时间甚至没有怀王多。
张月君忽然想起之前京城的一桩传闻,太子少年时有一个很喜欢的婢子,但是因为那婢子生的好看,被二皇子讨去,不久便莫名暴毙。
也是差不多的时间,太子才渐渐开始露出头角,出现在朝堂之中,维持着温和敦良的人设。
只是听过陈应的形容,她忽觉如今的太子,看似温和无锋,实则心生芒刺,杀伐之间已经不是很把人命放在心上,失了慈心。
官家叫太子查案,他却避坐高台,是因为心思玲珑,已经猜到此事的定局,也是因为他并不在乎底下人的命。
可陈应不同,他是整个朝堂之中官员出身的低谷,是在底下打过滚的人,他看事情的视角从来都是自下而上的,官家吩咐他办事,也是存了想要他影响太子的心思。
皇家唯二子,却皆视人命如草芥。
官家虽是保下了二皇子,但是张月君并没有看出什么中意他的意思,保下他,却一直容忍他的错处,只会助长其气焰。
官家是个仁慈的人,但从不是愚善,帝王该有的手段他都有,只是将金刚怒目,隐在安慈的表象之下,并不多披露罢了。
这……或许是捧杀。
毕竟一个蠢货很难变聪明,却可以当做一个磨刀石。
只是不知,太子与怀王,到底是相对,还是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