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半空中的那人似有所觉,回首顿望。
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映入晏明空的眼中,加之重伤不由瞧得有些心神恍惚,掐动的指诀也跟着停下。
不是说了要好好待在房里,别乱跑吗……他这样想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却在下一瞬溅上了细密血点。
与此同时,袭向楼庭舒的滔天魔气陡然消散。
晏明空死死盯着眼前人脸上惊惧交织的神情,山巅猎猎作响的风声仿佛也在这一刻尽数消弭。
半晌。
晏明空缓缓低下头,通体漆黑的短刃正插在胸前。
那是他随身携带多年,用得最为顺手的星陨刃。
两日前,他担忧韩渠无法自保,便将交给了对方。
如今,这把利刃却由韩渠亲手刺进了他的胸口。
前所未有的迷茫从晏明空的眉目间浮现,他怔怔地望着韩渠,一贯锋锐逼人的俊美面容也在此刻多了几分难言的脆弱,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是寻不见一丝血色。
“你……?”晏明空张了张口,鲜血却在他启唇的瞬间涌出,洒落在胸前那只持刃的手上。
滴落在虎口处的温热液体拉回了韩渠的神志,他低头看向手上尚未干涸的斑斑血痕,登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瞳孔骤然紧缩,如同被晏明空的鲜血烫到般猛然松开了握在柄上的手。
我、我……怎么会……
他心中混乱无比,分不清是对教主的愧疚多一些,还是救下了右护法的庆幸多一些。
“教、教主……”韩渠对上那双鲜红似渗血的瞳孔,嗓音干哑无比,宛如沙砾一般摩擦着耳膜。
下一刻。
他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
短短一日内接连遭受两次背叛,晏明空已然暴怒到极致。
他双目赤红,周身魔气翻涌,骤然出掌击向面前人,将其打落入身后的万丈深渊。
这一掌来得太快,其余人察觉时已是晚了一步。
远处,见到晏明空出手的刹那,楼庭舒便不顾体内猛然加重的伤势,强行催动修为移向崖边,想要抓住坠落深渊的韩渠。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跪在崖边,伸手抓住的却只有一片空茫。
而在坠入深渊的刹那,韩渠努力睁大眼,望着上方跪在崖边的那道身影。
幸好,幸好右护法没有出事……
随着最后一道想法从心中划过,他的眼前变得漆黑一片,意识也跟着陷入了混沌之中。
春雨细如尘,缠绕在微风里润泽如茵草面,丛丛翠竹。
此处目光能及的地方皆是高低不一的青竹,绵绵雨丝落在细枝竹叶上生出细微窸窣声,除此之外,无虫豸嘲哳,更无鸟鸣。
唯有漫天细雨使茫茫竹海愈发静谧。
原该荒无人烟的竹荫深处,看不清面容的高大青年趴伏在嫩绿青草上,不知死活。
柔柔春雨仍在继续着。
直至天色暗下,冷月凌空。
青年其中一只手蓦地一动,指头无意识地压过地上杂草。
稍顷。
韩渠挣扎着翻了个身,换了个仰躺的姿势,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也让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喘息着,眼中有些无神。
这、这是哪儿……自己竟然还活着吗?
韩渠直愣愣地望着天上的那轮因下雨显得有些光芒黯淡的弯月,艰难地转过头看了看眼下身处的环境。
映入视野的唯有从浅到深的嫩草青竹。
他呆了呆,又努力转向另一边。
亦是如此。
这……这是那座山崖的底下吗?可瞧着周围却不怎么像……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好好看看周围,可好半天也没能成功,反倒弄出了一身汗,狼狈地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韩渠方觉自己恢复了些,双手撑住湿软草地慢慢坐了起来。
应当是先前所受那一掌的缘故,每动一下胸腔中的肋骨似乎都有种错了位的痛感,他只得暂时放弃去附近看看的打算,用手撑着地面缓缓挪到了距离最近的一根青竹底下,往后一靠,颤着手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颗疗伤丹药吃了下去,静静等待身体恢复。
身上的疼痛反而给了他一种活下来的实感,自醒来便涣散的目光也恢复了几分神采,开始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以及现在该怎么办。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个画面便是那道跪在崖边伸手试图拉住自己的身影,韩渠心中酸涩的同时也不免担忧起右护法如今的安危。
前有对其杀意尽显的晏明空,后有目的不明但不怀好意的奚悬,受了重伤的右护法要怎么应对这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韩渠愈想愈是心慌,可他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晓,又能如何呢?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向上天祈求让楼庭舒能够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