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終點站地鐵口出來,我看見司昊剛剛停好車,似乎比平時稍晚一點點。
我沒有過多在意——我在意的是,當我坐上車看見司昊的臉時,我驀然想起好不容易淡忘了一點的……昨晚的尷尬事。
「雲天,早上好。」司昊對我說。
「……司老師早。」我很刻意地避開他視線,慌張之下,一把將手裡蠢蠢捏了一路的早餐塞到他手裡。
顯然這也是個很蠢的舉動。
因為司昊總不能叼著油條開車。
我只好又硬著頭皮把早飯拿回來:「我……我還是先幫您拿著。」
「好,謝謝。不過我先吃一口行嗎?」司昊卻不嫌我一來一回莫名其妙,他伸手握住我手腕,抬起我的手,挑開塑料包裝袋,就著我的手咬走一口油條,「我是真的餓了。」
我在心裡瘋狂叫囂。
我從前最討厭的就是不分場合卿卿我我的人,在街上抱成一團是自己不會走路嗎?什麼都讓對方決定是自己沒有腦子嗎?動不動就餵飯是兩個人湊不出一隻好手嗎?
現在我終究還是成為了我曾經最討厭的那類人。
一路磨磨蹭蹭、時不時吃一口——司昊借我的手,消滅了他的早飯,吃得挺香,也挺坦然。
他表情一本正經,開車四平八穩,咀嚼安靜斯文,甚至全程都沒怎麼看我,仿佛他只是惦記那一口吃的,正直極了。
直到駛入地庫,停進車位,司昊解開安全帶,半轉過身,伸手從后座拿起一個圖案可愛的包裝紙袋,放在我腿上。
「不好意思,」司昊說,「本來我是想讓你在車上吃點東西,結果反而是你讓我先吃飽了。」
我埋頭一看,紙袋裡是各種各樣的麵包和蛋糕,還有盒裝的糕點。
我不禁笑:「昨晚上加班餐我是不是搶筷子害您沒吃好?給您留了個我吃很多的印象?」
「……吃不完的你分給同事吧。」司昊有些抱歉地說,「我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在麵包店裡選了很久,差點比平時晚到,沒留神就買多了。」
我一怔,原來今早司昊真的來遲了一點,而來遲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我心裡熨帖,又驟升被惦記的喜悅。
我翻翻口袋確認了下裡面有什麼,然後我把口袋撐開,朝向司昊,讓他看:「我愛吃這個,上面有很多堅果的,還有這個,芋泥餡兒的,肉鬆包也很好吃……」
我抬起眼,司昊正認真注視著我手裡的口袋,聆聽我瑣碎的口味偏好,還趁機問我吃吐司愛配什麼醬。
我一時啞聲,只顧看他黑而沉謐的眼睛,一時也沒想起來我愛吃什麼醬。
就在這一個平凡至極的日常瞬間,我忽然間,竟心甘情願、由衷希望自己在那雙眼睛裡是一覽無餘的。
他想看的我都曝露。
他想了解的我都敞懷。
他想要的我都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