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是啊,不管怎么说,邓肯他们确实杀了人,而且不止这一回!他们是真正的海盗!
他痛苦地望着船长,心里一时涌上怨恨,想着:当时还不如把你们都杀光!可是船长头上花白的头发和伤感的表情使他无法这样狠心,他们也是人,是普普通通的船员,邓肯的生命是宝贵的,可他们的生命也不是草介啊!当时雷利不忍心将他们全都杀死,现在也是一样。
他浑浑噩噩地被送出了警署,茫然地站在大街上,没有人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37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街边向前走,心情沉重,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清醒过来,开始思考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被认出来的?他和邓肯没有骑马,一起坐马车旅行,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他们日夜兼程,狂欢节前一天才赶到歌本哈根,直接住进了偏僻的国王旅馆,而且直到狂欢之夜才走出门。
出门的时候,他们又戴了面具,恰好狂欢节大家都在化妆,所以一点都不显眼,按理说他们根本不可能被认出来呀!
再说了,怎么可能那么巧,正好就被船长碰到呢?就算他碰到了,以当时的狂乱气氛和大家的假面具,他也不可能认出他们呀!
还有,为什么只抓邓肯,却不抓他?明明他跟邓肯住在一起,甚至被抓的时候还……还一起在床上,可为什么没人把他当作海盗?而那个船长,竟然为他编造谎言,替他开脱,而警察署长也随随便便就把他放了,根本没有详细询问。
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或者说……他们的目标只是邓肯!雷利痛苦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也更为邓肯心焦,怎么办呢?世俗的法律对待邓肯这样的海盗是严厉的、毫不留情的,他最好的归宿就是被绞死!
“不!”雷利大叫一声,双手抱住头,跌靠在路边的石墙上,颤抖着轻喊:“不!不!不!不行!我不允许他们杀死你!我的罗宾——我的爱……”
他几乎想要哭喊出来,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这样,他才刚刚真正地爱上邓肯,刚刚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与他肌肤相亲,美好的爱情之花刚刚萌发,就遇到了这样无情的摧残!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坚硬的花岗岩,低声自语:“我不会放弃的,罗宾,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相信我!”
隐约的车轮声传来,雷利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向前走去,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懦弱的样子,然而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招呼他:“先生?”
雷利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一辆轻便马车停在他身后,一位俊俏的侍女从车子踏板上跳下来,紧张地扭着她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
“请问您有什么事?”雷利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要是不看他红红的眼睛,别人根本不可能发现片刻之前他还焦虑得几乎崩溃。
“先生,我的女主人想邀请您过访。”侍女的脸又涨红了,雷利认出她是昨晚送给自己花的那位侍女,当时她的女主人也在场,不过没有露面。
“对不起,我还有事。”雷利头一次这样失礼地回绝一位贵妇人的邀请,他现在忧心忡忡,根本没有任何敷衍女人的情绪。
“啊,请不要这样。”雷利显而易见的忧愁感染了这位可爱的少女,她几乎喊了起来:“请去见见我的女主人吧,她会帮助您的!”
雷利疑惑了一秒钟,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问她:“您的女主人是不是十七八岁年纪,有一头茂密的黑发?”
“是的,先生!”侍女激动地应着,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她是一位尊贵的人。”
雷利走进一间小小的、布置得极为精雅的会客室,看到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窗边,正在弹奏竖琴,虽然雷利心里既愤怒又焦急,但在这种时候打断一位小姐的弹奏是极不礼貌的,所以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默默地等待。
音乐持续的时间不长,仿佛明白他的焦急似的,那位体态端庄的少女停下了手,回过头来,冲雷利微微一笑。
她正处在花一样的年纪,象牙般白晰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头发乌油油的,梳成许多发辫,点缀着镶嵌钻石的发冠。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透露出与年龄不太协调的冷静,美丽的脸颊上浮着健康的红晕,带着迷人的微笑,只是这微笑里还渗透着一种奇异的、非常轻微的嘲讽的意味。
果然是她!那位海船上的贵族少女。
雷利虽然猜到是她,还是露出了明显的震惊神态,少女轻盈地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雷利本能地迎上去向她行礼,亲吻她递到面前的娇嫩小手。
“欢迎您来到寒舍。”少女对他说法语,她的发音非常纯正,雷利毕恭毕敬地向她表示了谢意,然后取下一直戴在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递还给她。
“这是您曾经托付给我的那枚戒指,我一直谨慎地保存着,幸不辱命。”
“谢谢。”美人垂下眼睛看着这枚古老的戒指,脸上那种嘲讽的笑容加深了一点,说:“这是家传之物,按理说是物在人在,物亡人亡的,可我违背了这条祖训。”
雷利微笑了一下:“您拥有过人的智慧。”
“哦,您这样想?”
“是的。东西再宝贵,也不过是一件物品而已,哪里比得上宝贵的生命!”雷利不以为然地说。
“没错。”美人把戒指戴回手上,微笑着说:“而且由于您的英勇,使这件家传的宝物完好无损地回到了我的手中,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您。”美人的话语真诚无比,雷利情不自禁地受到了感动,然而想到她不久前才做的事,他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尖锐地说:“您已经报答过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