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九月暑氣未消,一場熱夏似無邊際。
日暮壓近,霞光稠艷如油畫,薄雲被晚風稀釋斑駁,揉得糜爛。
黃昏籠罩下,高樓草木都在燒。溫見慕掛斷電話,踏過一路蒸悶熱意,來到灰白長廊的盡頭,門框果然虛掩著。
人未到聲先至,她抬聲喚:「阿仃。」
剛踏入畫室,就嗅見飄溢的稀釋劑氣息,溫見慕搜尋一圈,最終在偌大畫板後找到目標人物。
謝仃坐在畫布前,正支著手臂,垂眼百無聊賴地涮筆。餘暉從窗縫跌墜,紅得艷情,映在她眉眼,倦怠又繾綣。
像聽見呼喚,她就著姿勢沒動,只撩起眼帘,瞳底盛了熏騰的晚霞,剪影美得鋒利。
一天24小時,溫見慕有大半時間都跟謝仃共處,但還是經不住被她這麼看,簡直男女通殺的勾人。
「楚誡說你電話沒打通,我就知道肯定在這兒。」她上前靠近,打量未完工的畫作,「你下一副成品畫?」
「給畫廊的。」謝仃懶聲,撂了筆起身,「手機開勿擾了,現在幾點?」
「六點整。楚老壽宴八點開始,還來得及。」
楚家也算北城商賈名門,今夜老爺子八十大壽,圈裡受邀眾多,溫見慕出身世家,自然在賓客行列。而謝仃在藝術界聲名風光,人脈總有交集,但此次赴宴的主要原因,還是在楚誡。
「楚少爺的女伴。」溫見慕調侃地喚她,「你們進展到哪了?」
謝仃聽出她八卦,只散漫斂了眼梢,指尖一勾一撩,就將鬆散盤起的長髮散下,自成旖旎風情。
「還能進展到哪。」她嗓音倦懶,「兩個玩票,都清楚是互相消遣。」
日落黃昏里,溫見慕支著臉頰,抬眸望向謝仃。她眼型漂亮,上瞼薄而流暢的一道褶,似笑非笑,看什麼都顯得多情。
美且自知的艷。
溫見慕一年前跟謝仃成為室友,但早在更遠,就已經知道她的名字。畢竟天才總是受擁躉,才21歲,謝仃就已經在藝術界頗具盛名,成品畫頻出千萬高價。
而皆知的不止有她奇崛的創意,還有她風流的性情——情場從無敗績,身邊舊人不斷,沒誰能長久留駐。
想到這,溫見慕忍不住好奇:「你究竟有過多少人?」
謝仃眼也不抬,「你吃飯還數飯粒嗎?」
「……」
溫見慕被噎住,又覺得言之有理,於是沒再繼續聊情感話題,轉而喊她去取高定禮裙。
燕大正是飯點,內一水的美院高級灰,瞧著清心寡欲,靠著蜂擁熱鬧的人群,才添幾分鮮活氣。
行車中途,謝仃給楚誡回了電話,聽出他那邊正忙,便三言兩語調笑著掛斷。溫見慕在旁邊聽她應付,漫不經意都能演出深情,不禁有些感慨。
突然想起什麼,她碰了碰謝仃,道:「話說回來,今晚我就能見到……」
「小姐。」司機突然出言打斷,「先生說了,在外不要提起家事。」
溫見慕眉眼那點笑意還沒展開,就沉默收回,情緒淡淡地回話:「反正明天都會知道,又不是什麼秘密。」
「您——」
「聽不懂嗎?」她柔聲打斷,笑了笑,「我要做什麼,跟你沒關係。」
司機只好閉嘴。車廂內氣氛微妙,謝仃早知道溫家水深,其中門道難以說清,也習以為常,轉而問溫見慕:「見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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