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行嚴拖開一張椅子坐下,又讓甘小栗坐在自己旁邊,甘小栗多麼會察言觀色的人,偷看了一眼愛莎嬤嬤,杵在原地不動。
「你只管坐!愛莎嬤嬤是自己人。」
老婦人聽到此話,突然一笑,一下子從天上降到凡間,變成個普通老太太,「我哪裡能跟少爺算』自己人』,能跟您算自己人的,都是些漂亮姑娘,現在又多了漂亮小伙子。」
簡行嚴嘿嘿地笑了過去,沒再說話,用筷子叉起桌上盤子裡的包子就開始吃。
愛莎嬤嬤仔細把甘小栗從頭到尾打量一番,贊到:「倒是個看著機靈的孩子,多大了?」
「虛歲該十八了。」
「聽夫人說,你不是檳榔嶼僑生的,是和老爺一樣從福建過來的嗎?」
「是的,從泉州坐船來的,來這兒已經三個多月了。」
「現在住哪裡?」
「跟朋友在姓周橋一幢木屋裡租了一個房間。」
簡行嚴插嘴道:「昨天晚上房子燒了,沒地方住,我說那就住到我家來吧。」
嬤嬤也不客氣:「少爺昨晚偷跑出去夜遊的事整個府里都知道了。對了,你叫甘小栗對吧,既然少爺邀請你來,你就是他的客人,放心在這兒呆著吧。」
甘小栗連忙說:「不用了,簡少爺宅心仁厚收留我這樣的人,我怎麼好意思當自己是做客,還是當我是個下人吧,嬤嬤有什麼事吩咐一聲。」
「讓他給我當幾天跟班也成,讓我們家那幾個』大小不良』休息幾天,要麼跟小丁做個伴兒,這幾天我單用甘小栗一個跟班就行。」簡行嚴繼續在一旁敲邊鼓。
「你以為夫人讓你口中那幾個』大小不良』跟著你幹嘛?是為了保護你,怕你在外面惹事。」
甘小栗見風轉舵:「我,我雖然身手不行,但我能在少爺惹事之前攔住他,拼了命也攔住他!」
愛莎嬤嬤又笑了一聲,這回笑得更燦爛,露出一顆鑲了金的後槽牙:「行,就依你說的,你給少爺當個跟班,形影不離地伺候著,只是別被少爺牽著鼻子走。」
「好,我一定在他惹事之前拼了命攔住他。」甘小栗用拳頭在自己胸前捶得咚咚響。
於是愛莎嬤嬤就在八仙桌前給甘小栗簡單交代了一下簡府下人的規矩,比如生活作息、職責所在,又講了簡府各處的方位。聽得甘小栗點頭如搗蒜,他耳聰目明記性好,嬤嬤說了什麼都一一記下了。
愛莎嬤嬤走後,餐廳里只剩下簡行嚴和甘小栗兩個人。簡行嚴把盤子裡最後一個包子塞進甘小栗手裡,甘小栗呆呆地沒接住,包子滾到地上。
「怎麼了?」
「你們家……你們家也太大太漂亮了!」甘小栗大著膽子到處看,「我們老家的銀行都沒你家大,這兒的章亭會館也趕不上你家漂亮。」
「是嘛。你快把包子撿起來吧,吹兩下還能吃。」簡行嚴不屑一顧,這屋子在他眼裡還不如地上這個包子,「吃了趕緊跟我去一趟高記。」
「哪個高記?」
「還有哪個高記?你們高記雜貨鋪,賣南北海貨土產五金的那個,你把你老闆忘記了嗎?」
甘小栗一怕腦袋:「噢,他老人家還不知道我上簡府來了。」
果然高元保在店裡繃著一張苦臉,店前店後轉了一圈,懷疑自己之前三個月里請的那個夥計是個幻覺。「這人呢,人都到哪裡去了?」
「高老闆,人我給你帶來了!」簡行嚴大步流星走進來。
高元保看清來者,說:「哎呀哎呀不敢當,哪敢讓簡少爺叫我』老闆』。」身子弓起來,恨不得整個人低到塵埃里去。
「老闆——」甘小栗也叫了一聲,簡行嚴立刻幫他把話接過去:
「您家這個夥計,我想暫借幾天,特意來跟您商量商量。」這話由他一說,只有商沒有量,高元保怎麼敢說一個「不」字。
「好的好的,這個人您看得中要帶走便帶走,他別的不行,也就小打小鬧還可以,偶爾黑了心使個壞整個人,簡直是箇中好手。」
高元保大驚失色,自己的嘴沒動啊,這番連打擊帶挖苦的話到底是誰說的!
只見簡行嚴望著高元保身後說:「你好,高小姐。」
甘小栗如同兔子遇到響尾蛇,往後退了一步,心想巴豆事件之後,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武瘋子下樓,誰知道她又要唱哪一出。
「之前多謝簡先生救命。」高燕晴的笑容甜絲絲,齊耳的童花頭顯得她下巴尖眼睛大,身上穿的還是女學生的衣裙,模樣清純。
「晴晴,你怎麼下來了?」
「二叔,咱家這個寶貝夥計不在您也別擔心,從今天起店裡生意還有我照應,您只管放心養老去。」
高元保聽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嘴巴長得老大。什麼?她來看店?她是為了搞垮我才從老家來的麼?
簡行嚴聽了虛情假意地一陣恭維:「高老闆家的侄小姐果然才貌兼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他誇讚的高燕晴是剛剛接下了一個商業帝國的爛攤子呢。
他替甘小栗告了長假,也沒說清楚具體休息多少天,照高燕晴眼裡流露出的意義,那是再也別來的意思。可他不知道高燕晴為什麼把甘小栗當成仇敵一般,尤其當她衝著甘小栗的時候,明明沒有說話,嘴裡已經仿佛吐出十條毒信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