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序此时正盘腿坐在石台之上,他刚看到空言时还在挤眉弄眼,在现赛程行进极慢且无法和空言说话后,神态又恢复庄重。可这样仅持续了一会儿,便开始托着半张脸呆,并未登台。
…………
夜幕降临,玄尘与黯石燃烧散的光辉却拂不去余下三百多位诗才脸上的阴影。血玉莲台上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黑披散,身形消瘦,与脸部柔和骨相毫不相搭的是一双三白眼,正是云九黎。
空言满眼震惊地看着白玉莲台上的空序,周围人群议论纷纷。
“居然成台了,这位小哥好本身,只可惜方才他对出的诗我没记清……”
“那位身穿云灵宗弟子服饰的也是个能人,自傍晚时分,三十余人在他手里未能成台。”
“云灵宗好气运……”
但白绢幕帐后的叶云停看向云九黎,眼神却是愈地复杂,自十多年前生那件以他为中心的血案后,自己寄给他的书信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尽管云灵宗历史上曾教导过储君,在云国隐有国宗的势头,但云九黎绝不会主动去到哪里,当年宫中到底生了什么?
不过现场多数人并不认识云九黎,毕竟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七岁孩童。只有角落处几个暮年时曾亲眼见证,先却已白苍苍的老学究双手颤抖,眼角湿润。十七年前,时传“叶生幼才惊四座,云子文艳绝八方”的九皇子,彼时七岁,锦云城十三国诗会卫冕者!那双眼眸,如此文风,一定不会错……
白绢后的叶云停也再次正直了身。成台的标准是服人服众,前三十六人,技高者,先手作诗以云九黎对,后者出口自退,诗判一头雾水;技穷者,后手作诗让其先答,大言不惭出土鸡瓦狗之作,那怕诗判没头绪,云也不会认。但眼前的空序,是对诗后云九黎自己认可成台的。
成台后,云九黎率先向空序微微俯身行了士揖,空序还礼后,他的余光看向诗判玉台,静待题出。
“以月抒情,格律不限”
张圣和钱凤鸣对视一眼,见白绢后的大人物并未表意后,同时开口给出了诗题。
清冷的月光洒下,云九黎略微沉思后,看向空序,见他没有先答的意思,便缓缓吟出:
“少时苦为深宫囚,倚坐东楼盼兜鍪。一朝承尽天子恩,便到宗门解心愁。”
到这时,云九黎气息开始变得紊乱,但这样的境况在他身上仅维持了一瞬,他便又继续吟诗
“朝拜仙山午拜岳,闲时也曾待花谢。常为此世少一愁,不眠饮花且饮月。”
“题,出云宫散记”
云九黎微微侧过头,余光看向白绢帐幕,绢后的叶云停眉头一紧。因为他隐隐感觉云九黎这些话有一部分是说给自己听的,揣测他最后看自己那一眼,这种感觉愈强烈。
少时深宫囚。皇宫规矩之严,他生平仅见,所以云九黎有被囚禁的感觉,这点没有多的说法。
东楼盼兜鍪。九黎他自幼丧母,东楼方向之极是边关龙啸城,二十多年前,云、岐两国争端,云皇御驾亲征,兜鍪在这里指穿盔甲的人,盼兜鍪,即是盼他父皇回来,这点也没问题。
天子恩……便到宗门……
叶云停心中猛然一惊,他是受挤兑,贬来的?!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一切都能说通了。云九黎初去云灵宗时,皇都锦云城万众恭送,曦矅境官员托撵开道,成为自古时那位云国储君后唯一进入云灵宗修行的皇子。那时,就连他自己都以为九黎会是云国未来的皇
如今再看,都是阴谋,为了稳住国将王终,云九黎亲外公,皇权最大威胁,云国唯二羽化境的阴谋,当初皇宫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只能说明,那时知晓部分全貌的人,包括宫女太监,全暗中赐死了。
也难怪会夸张地称呼“天子恩”,结合实际,这句是反讽。且,后四句也可能是假的,或者是他的确常在假做给别人看的。当然,那时初宫中生了那样的变故,云九黎在这里写诗牢骚,宫里人又不是文盲,一定会被看出来的,不怕吗?
也许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如若他真写了一完全表明自己纵情山水的诗,反而更可能会受最大程度的怀疑
同时他也清楚,叶云停拥有在场所有人都不知的信息,所以这诗仅只有宫中还活着的知情人和白绢后这位能看得出端倪。而恰巧别人又不知道坐在白绢后的是叶云停,这样便极为巧妙地在云皇眼线遍布的国土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告诉了自己。
嗯~他是要勾搭……不对,是要和自己结盟吗?
叶云停心中不禁感慨,万民都只道是要立九皇子为储君才遣他去云灵宗,他万般无奈下,却用这种方式引导自己窥探真相,这莫大的信任,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回……
杯盏从案上摔落,蹦飞的瓷片落到钱凤鸣和张圣两人中间,两人惊得慌忙起身,面面相觑。
白绢幕账内,叶云停气息紊乱急促,猛然起身时不慎打翻了茶杯,他现双手杵在案上,血玉莲台上的身影在他眼中愈恐怖
他怎么知道坐在这的是我叶云停?且不说自己行程之密,就连眼前的白绢上都有极高阶位的幻术符箓,哪怕曦矅境用灵识探查,看到的也只是患脸部恶疾而不便见人的十四州学府掌簿李源
云九黎绝不可能是曦矅境以上的强者,不然他没有蜗居此地的必要。既然如此,他必然是通过别的办法得知自己在此处的。
半废皇子,手眼通天……
“不必劳烦,我起身时失手打碎了杯盏而已,我自会命人补上。”
两位诗判这才坐下。而此时,看客台上的很多人经揣度后,也开始猜测血玉莲台上云九黎的身份。
“宫中人,这般年纪,云灵宗修行……会不会是九皇子?”
旁人议论纷纷,不少人当即站起身来对其行礼。空言行礼坐下后,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担忧地看向空序。
空序一改往日,脸出奇地平静,眼中泛起不知缘由的哀愁。
“纵使江潭不映月,离人泪也蕴相思。良夜难承忧梦扰,多情自引长恨生。”
文传徒以自己对文字的熟悉,开始用笔复撰起空序口中的每一个字,多情自引……长恨生?
年轻的文传徒顿了一下,谋生的重担却压得他喘不过气,迫使他尽量不去想任何东西,笔若流星地在下四句未出之前抄撰出近十份。
“犹忆往昔远帝城,辞妻辞友苦成文。悲知熟曲生人奏,推樽离宴躲琴声。”
不待看客席位上的众人反应,空序就继而再吟出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