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看过四周,心下有了决断,道:“今日得出江安。”
瞿星桥自然知道他们此次行程赶得急,当下得了谢神筠的准话便不再有顾忌。随行禁军挂上腰牌,刀兵一亮人群便如潮水分涌,瞿星桥在拒马前勒绳,冷声说:“禁军行事,立即放行。”
军士一愣,审视地看过瞿星桥,又接过腰牌仔细验证真伪。
“这位大人请等一等,马车也要检查。”几个军士交换过眼神,不卑不亢道。
瞿星桥眉头一压,殿前都指挥使的气势立时盖住了这寸天地。
“贵人玉驾,岂容尔等冲撞,放行!”
霎时雪光一片。
守门军士不敢和禁军起冲突,只好让人搬开拒马放他们过去。
一出城门谢神筠便下令疾行,连行数十里,探路的禁军回来,报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人数不少。
雪拥南岭,谢神筠掀帘而望,入目青山皆白,岭上天光黯淡处有株白梅早开。
她凝神去听,眉心渐有一丝讶然。
不过片刻,梅上忽有阴云席卷,鸦雀齐飞,天际隐有马踏长空之音,山雪为之震颤。
禁军听到这动静,皆严阵以待。
稍顷,黑云便破开风雪,玄甲红缨的兵卫在雪中格外显眼,似过境洪流。
瞿星桥微微眯眼,在风雪中辨出当先一身银白盔甲。
……是燕北铁骑。
各方驻军无令不得擅动,如今又无战事,铁骑南下,只能是将领入京述职,既然如此,那为首那人只能是燕北节度使沈霜野。
算来他年底入京受赏,也确实该在此时南下。但偏偏是在他们出庆州之后追上来……除非铁骑早便停驻庆州,始终隐而不显。
他心下一沉,不知矿山一案这位定远侯又牵扯了多少。
铁骑已到近前。
瞿星桥遥遥下马,就要上前见礼,他身前人却径直越过他,激起漫天风雪。来人纵马疾驰,冲破禁卫防线,寒芒划破风雪,将细雪都碎成两半。
直直将刀光探进车上垂帘。
瞿星桥怒喝:“沈侯爷!休得放肆!”
沈霜野是三境大帅、藩镇诸侯,禁军不敢同他起冲突,但郡主车架在此,瞿星桥也只能进不能退。
附近禁卫齐齐拔刀。
铁骑同样逼近,刀剑齐鸣,声如奔雷。
沈霜野充耳不闻。
刀剑已迫近,他却好似不受影响,一刀挑开车上垂帘,旁若无人地往里深望。
垂帘挑至一半,便死死停住。
帘后人同样以佩剑按下他横切过来的长刀,恰将重帘挡在半路,只露出半幅银边绣雪的绯丽裙裾。
沈霜野目光自刀上挪开,剑柄上“名冠神都”四字扎进他眼底。
“瑶华郡主?”沈霜野道。
他握刀很稳,风雪过肩后露出一张极年轻英俊的脸,面容在天光下显出一种凛冽的白,似孤星朗照、雪里寒芒。
敛尽天光。
“侯爷安好。”谢神筠稳坐不动。
沈霜野眉间霜华如冰,气势迫得身侧禁卫不敢近前,风雪为之一停。
沈霜野问:“郡主这是往何处去?”
谢神筠平静说:“自然是回长安。”
“听闻庆州山崩,郡主受命宣抚,如今诸事未结,郡主怎么就急匆匆地回长安了?”
“侯爷说笑了,”谢神筠温声道,“我不过闺阁女子,如何能担宣抚之职,山崩一案自有俞侍郎主理,我就不添乱了。”
这话说得何等冠冕堂皇,轻轻巧巧的就将自己从此事中摘了出去,沈霜野都忍不住要为她喝彩。
他握刀的手指紧了紧。
谢神筠话锋一转,又轻言细语说:“倒是侯爷高义,竟率铁骑专程绕路前来救灾,待崔大人回京之后一定将侯爷义举禀明圣上。”
寥寥数语便反将了沈霜野一军。
沈霜野沉默数息,料到谢神筠这几日将庆州城中暗藏的铁骑都看在眼里。但她始终隐而不发,是算准今日沈霜野会主动现身还是另有目的?
“请功就不必了。既然郡主都说是义举,又何必劳烦崔大人,要真是如此,倒显得我是为抢功来的。”
沈霜野缓缓收刀,刀鞘重重摩擦发出的铮鸣令人齿软,他冷声道,
“坏我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