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元正宫变之后谢神筠清洗朝堂,三法司力有不逮,谢神筠便命北司从旁协理。
三司审理元正宫变一案,崔之涣作为监察御史,正是主审官之一。
北军狱入夜之后风声呼啸,高窗之上明月清冷,是裴元璟唯一能见的色彩。
“陛下驾崩了。”北司离就在宫城之中,裴元璟自然也听到了天子崩逝时的丧钟。
他衣着干净整洁,负手而立时还是那个曾得神宗皇帝赞誉的玉山雪竹,风过不摧。
“新帝是昭毓太子之子。”崔之涣道,“已于两日前登基了。”
“可惜了,你同我都没有赢。”裴元璟淡淡道。
“我也没有输。”光影描摹过崔之涣薄淡眉眼,显出冷玉似的色泽。
他隐在各方势力角逐之后,无论最后的赢家是谁,的确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地位。
他们同为长安双璧,崔之涣却远远没有裴元璟那样受人瞩目。但他们都是世家子弟,骨子里是如出一辙的冷漠自负和不择手段。
“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崔之涣道,“谢神筠为什么一定要扶持昭毓太子之子登基。”
崔之涣顺着裴元璟的目光望向高窗之外那轮明月,微微眯眼:
“你应该很了解谢神筠这个人。她不是没有选择,她大可在宗室子之中挑选幼子扶持,但她偏偏选了昭毓太子之子,排除万险也要扶他继位,这不是她行事的风格。她和如今这位幼帝可是有着杀父杀母之仇,按理来说,她不应该给自己选这样一个威胁。”
无论如今谢神筠对幼帝有多好,也无法抹消掉昭毓太子夫妇昔年几乎皆亡于她手的事实。
在这个基础上,谢神筠改为扶持他人才是更好的选择,但她仍然选择了李瑛。
崔之涣直觉,幼帝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而当年幼帝出生之时,除了谢神筠和林太医,便只有裴元璟在场。
裴元璟缓缓侧首,在光影浮动中和崔之涣对视:“我从来都不了解谢神筠,你问错人了。”
“是吗?先帝临去之前,曾有旨意要外放你为青州刺史,”崔之涣道,“但谢神筠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长安。”
裴元璟慢慢道:“成王败寇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崔之涣点点头,没再多言。
他转身欲走,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道角门,本来也应该被埋上火药的。”
崔之涣问,“你后悔吗?”
——
谢神筠到北衙时正看见崔之涣从里面出来。
“崔大人。”谢神筠停步。
“郡主。”
谢神筠打量他片刻,崔之涣这个人,一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谢神筠从不对任何人掉以轻心,尤其是他这样不动声色明里扶持宣蓝蓝,暗地里却倒戈向她的。
从太后到李璨再到谢神筠,无论掌权的人是谁,他都有本事得到重用。
不仅仅是审时度势的本事高,更是两头通吃,谁也轻易动不了他。
崔之涣走后,谢神筠唤来北衙值守的禁卫,待知道他单独与裴元璟见过面后眸色便深了深。
崔之涣在这种时候去见裴元璟,是想知道什么?
宣蓝蓝不是第一次被关在北军狱了,他被押进来时看见了自己上次住过的那间牢房,便扒住栏杆不肯走了,死活都要住那间。
说是那地儿他熟一些,同牢里的耗子都已经处出感情来了,这次刚好还能再住一起。
谢神筠看见他时他正编了草绳套耗子。
“你过得倒是自在。“谢神筠道。
“一回生二回熟嘛。”宣蓝蓝天生一张笑脸,认真道,“就是这两日的饭菜好像不太行,这牢里的耗子都饿瘦了。”
谢神筠道:“北衙重开不久,这里的耗子都是这几日才跑来的。”
“啊?”宣蓝蓝有些失望,“那你肯定就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只大黑了。”
他把耗子放跑,扒上了栏杆:“暮姐姐是来审我的吗?”他一副大义凛然献身就义的模样,“你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谢神筠看看他捉过耗子的手,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
“徐寿二州被换掉的那批贡品,是你做的。”谢神筠端详他片刻,忽然道。
宣蓝蓝眨巴眼,点点头:“是啊是啊,暮姐姐果然很是聪慧。”
他还是那样一副天真无邪没心没肺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我换掉了贡船上的贡品,再把真贡品混进了你运去西南的货物里,这样一来,陆庭梧、你,还有我阿姐,就全都被套住了,一石三鸟,我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