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阿池可在里面?劳烦娘子叫傅阿池出来,我找她说话。”
“十二娘稍等。”教养娘子匆匆去了。
片刻后,西苑院门打开,端正站在门后的不是傅阿池,却是表情严肃的沈夫人。
“十二娘有礼。”多日未见,沈夫人显然早已知晓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并未询问阮朝汐为何突然从云间坞消失,又突兀地出现。
她只是姿态端方地万福行礼,双手递过一封书信。
阮朝汐接过书信,封皮迎面落入眼底的娟秀字迹,是她熟悉的傅阿池的手书。
“阿般亲启。”
阮朝汐捏着薄薄的书信,心里一沉。
“傅阿池人呢?她可是已经不在西苑了?”
沈夫人并不否认。
“傅阿池天资聪慧,是西苑继娟娘子之后,学艺大成的第二人,可堪大任。七日前,郎君传召傅阿池去荀氏壁,当面亲自嘱托以要务。傅阿池已经于三日前出坞了。”
她指了指阮朝汐手里的书信,“傅阿池临行前,托我将这封信给你。”
阮朝汐在西苑门边无言站了一会儿,不再追问什么,捏紧傅阿池的手书,回身往庭院里走。
西苑学艺大成的第一人是娟娘子。
出坞五年,音讯全无。
如今傅阿池成了第二个。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坞壁,多久回来。
等傅阿池再回来时,不知自己还在不在云间坞了。
她跨过朱色的小木拱桥,走到新砌好的锦鲤池子边,正好匠工贴好了最后几片青砖,到处都在翻修的庭院里给她留下一片清净地。
她坐在锦鲤池边,拆阅傅阿池的书信。
里面只有一张纸。书信辞别,留下的只有寥寥三四行字迹。
“岁月安好,云间如梦,姊妹相逢一场,即是世间有缘。
如今缘尽而散,将以此身赴红尘。
我自有去处,阿般不必牵挂。
阿池顿首。”
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阮朝汐忍着泪,将简短手书来回读了十余遍,心里反复思量着那句“将以此身赴红尘”。
傅阿池无声无息地奉命出坞,以不到十六的年纪入了红尘。面前新修葺好的锦鲤池子在她面前翻着粼粼波光,一条条肥硕锦鲤咕噜咕噜吐着气泡,处处彰显着岁月安好。
反差太过强烈,以至于荒谬的感觉铺天盖而来。
阮朝汐急促地深呼吸几次,松开手,把不自觉攥皱的信纸褶皱处小心抚平,原样收回信封,拢进手里。
她靠坐在新刷了漆的朱色小步桥栏杆边,仰起头,望着头顶遮蔽天日的梧桐树荫。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遇到了桩桩件件的事都不寻常。她想静静地坐一坐,理一理纷乱心绪。
到处都在修葺庭院,耳边的嘈杂动静始终未断,时不时地从各处转来一两道小心翼翼的视线,她并不放在心上,仰头凝望着枝叶里露出的湛蓝天空,
才坐不到一刻钟,她感觉附近人来人往得不寻常。
回身瞧了几眼,赫然发现,出来时还毫无异常的梧桐树干下,此刻正在张起一面大网。
——正是她从前幼年时爬了几回树,荀玄微特意为她在树下张开的,垫了兽皮加厚的那张大网。
荀二郎君在时,嫌弃有碍庭院观瞻,早吩咐拆除了。不想今日她在木拱桥边仰头对树荫发了一会呆,这边不声不响地竟又装了回去。
阮朝汐惊异地打量了几眼。没有多看,转开视线。
她时时刻刻地被人盯着,只多看了一眼,便有人揣摩她的心意,替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在短时刻内装好张开的大网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仿佛她是被网住的小虫,眼看着她的同伴来的来,去的去,无声无息地消失,留在网里的她一无所知。
阮朝汐手里捏着傅阿池的辞别书信,回往书房方向的脚步顿了顿,不声不响,转身往反向走去,越走越快,直接穿过整片庭院,去南苑找人。
——
南苑于她并不熟悉。
居住在南苑的,都是已经长大的家臣。平日里沈夫人盯她盯得紧,她读了许多年的《女诫》,也会自觉地止步南苑。
自从李奕臣他们三个搬去了南苑,偶尔她有事想寻他们,也都是在主院里等。
但今日不同。
傅阿池于三日前无声无息地辞别,她失去了云间坞里最好的玩伴和朋友,却连一句去向都不可知。
手里攥着的辞别信如火焰烫手,她直接走到南苑高墙外。
“李奕臣!陆适之!姜芝!你们三个在不在!在的话回我一声!”
吱嘎一声,包铜木门从里面拉开了。
姜芝出现在门边,“十二娘找我们?”
阮朝汐意外地看着露面的姜芝。“只有你一个?其他两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