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何要走?为何食言?”他的手非常温柔,和他狠厉的眼神绝不相称,抚摸过王玑的脸颊就像怕惊走了幻觉般轻柔,指腹揉著鬓间的青丝,爱不惜手。
欧阳无咎看著那张让他夜夜辗转难寐的脸,思潮起伏。
他如此珍惜著的这个人。
一世的许诺,尚以为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挥霍,可以相濡以沫,可以循序渐进。
然而王玑却突然莫名失踪,而他,连找回一片衣角的能力都没有。
就算是权倾武林,就算是富甲一方,又能如何?
就算翻遍凡间每个角落,走尽天涯海角,他一个小小凡人,也不可能找回天上的神仙。
他的隐忍,此刻看来,却是可笑至极。觊觎著水中明月,怕碰了便会碎掉而不敢触摸,然而当月隐云中失去了倒影才懊悔不已。
他不愿再等,也不能再等。
当重新得到失去的时候,他已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欲望。
王玑并非察觉不到欧阳无咎与前时的他相比有股截然不同的暴戾之气。
非但如此,且见眼底更隐隐透出血光之色。
凡人的执著往往会令其堕入歧途,造作恶业,王玑心中清明自然不愿见欧阳无咎为心魔所困,便试图开解:“无咎,你不可再妄动执念,否则……”
岂料欧阳无咎突然盯著他笑了起来:“先生是说我执念太深吗?呵呵……无咎对先生……如何能够执念不深?!你明明应承我一世之诺,却转身不见踪影……我倾尽所能,却未有在虚无缥渺的梦中能够见你一面……我甚至想过,能不能死上一回,等魂魄离体,就可以飞去见找你……”
王玑忽然明白过来,如果没有他的许诺,或许欧阳无咎还是那个沈实稳重、潇洒大度的大少爷,就算他未留一字离开,就算他真的是一去不回,或许欧阳无咎只会在偶然想起间感觉到怅然,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饱受相思折磨……
原来在看不见的缘分纠缠中,他已成为了欧阳无咎今生的孽。
欧阳无咎慢慢地打量身下的王玑,视线就著昏暗的光亮,细细打量,半晌,才低下头来,拨开散落在他额上青丝:“我不等了。这一回是三月之长……那下一回呢?十年?三十年?还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化骨成灰,剩下一块残碑?不,我不能等了。”心慕之人方许诺一生,却转身离去不知所踪,被留下来的人是如何的惊惶失措,面对时间的流逝,在等待和寻找中逐渐迷失和疯狂。尝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他需要把这个仙人给拴住,就算残酷地撕烂他飞天的羽衣,让他玷染尘世的污浊,他也要,将他留在身边!!
王玑身上穿的还是秋时薄衣,适才一时著急不及替换厚实的棉袄,欧阳无咎大手猛地一扯,内力所致轻而易举地扯个粉碎,露出大片胸膛。寒冷的空气让王玑打了个哆嗦,多少回过神来。
见欧阳无咎神志若失,连忙凝指起法,欲点其正额眉心,试图静其心智,岂料欧阳无咎一把将他手腕握住,王玑本就法力不济,被他这麽一阻,好不容易凝集的法力顿时散去。
“你怎麽?!……”想不到他竟然能阻止行法,王玑自是吃惊。
看他举止,此番绝难罢休,可他又无从制止,总不能召来龙王行雷把欧阳无咎给劈了,王玑为仙之久未曾遇过此种状况,此时不由得有些著慌。
只是出乎意料地,欧阳无咎并没有再施暴行,他握著王玑的手,带著,送到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缓缓说道:“无咎对先生,已是情根深种,若要拔出,除非把心给挖出来,否则……无可解脱。”
“你──唉……”
别说他无能为力,便是有贪狼星君那般的雷霆法力,他又如何能够下得手伤他?
手指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一丝微弱的龙息传到了手指,王玑抬目看去,便见欧阳无咎略略敞开的胸口前,垂挂著一块碧色玉佩,熟悉的螭龙雕形,不规则地从中破开了的裂痕已被仔细修补过,经由能工巧匠的修补,非但没有破形,反而更像本来就是两为一体。失去了黄螭真气的玉本该暗哑,但如今玉色温润光滑却更胜先前,想必是修补之後被人贴身佩戴,更不时以手揉磨,方得如此润泽。
螭龙升天,千年难得一遇,其升天之气留形玉中,更是万中无一。想起当日他掰碎玉螭,是毫不犹豫……
王玑有些恍然,他似乎,为这个男人破了太多的例。
但扪心自问,他并没有感到一丝後悔。
王玑稍稍闭目。命轮已转,是缘是孽,已不到他禄存星君可以改变。
欧阳无咎等了许久,隐忍的瑞凤目中的瞳孔渐渐变得更加深邃:“若是先生不语,无咎就当先生应承了。”
王玑闻言睁开眼睛,直直地对上那双的眼睛,即便是暴戾得近乎疯狂,里面仍能寻找到一份温柔。
一份执著的温柔。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男人就已潜移默化地在星君的魂魄内,镌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一世?或许自己说得有些太短了。
嘴角微微挑起,平凡的相貌因为这一抹会心的微笑变得惑心。
惑的是,有情人的心。
“欧阳无咎,你当我是谁?本君堂堂禄存星君,所承之诺,岂会违背?”
恋慕的仙人在身下崭然笑容,欧阳无咎忽然间愣住了。
半晌,眼中的暴戾之气渐渐隐去,剩下的,是深沈的,厚重的,脉脉情意。
“先生,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