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绿妆随刘姑姑进了宫,刘姑姑将她带到暴室,却并未同她一起进去,只说自己还要回凤和殿复命,稍后自会派宫婢来送她出宫。
绿妆同她道了谢,便带着东西进去了。
暴室里阴暗潮湿,却又在这倒春寒的时节里闷热无比。加之天色渐暗,绿妆给看管的侍卫嬷嬷们都塞了银子,得了与裴筠筠单独说话的机会,自己几乎是摸着黑进去的。
往里走近了,才有昏黄的火光闪现,熏得人眼睛发疼。
她看到被绑在十字桩上的裴筠筠,即便早先已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身上是一道道血红的鞭痕,细看去,十指已被上过了夹棍。
绿妆忍了又忍,最后吐出的第一句话,是恨恨的一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祸!”
裴筠筠一头的冷汗,气息却很平稳,强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同她顽笑:“姐姐可别冤枉我,这回属实是无妄之灾啊!”
绿妆狠狠喘了两口气,不去看她,低头将东西搁置下来。
“殿下让我给你送些吃穿之物来,不过眼下看来,应当也用不上了。”
裴筠筠勉力笑着,“多谢殿下厚待,奴婢感激不尽。”顿了顿,又问:“殿下可还有别的话吗?”
绿妆站起
身,与她面对面站着,在并无旁人的室中四下扫视了一圈。
无论是她还是裴筠筠都很清楚,旁边没有人看着,并不意味着隔墙无耳。甚至她更愿意相信,刘氏之所以敢放她一个人进来,就是想看她们会说些什么,好以此判断睿王府此间态度与谋划。
因此,她们两人说话,非但不能肆无忌惮,反而更要谨慎十分。
她定定的看着裴筠筠,一字一句道:“殿下说,答应你的事,他会做到。也希望你,莫要食言。”
裴筠筠却遗憾的笑了笑。
“恐怕不行。”顿了顿,她道:“——时间上不行。”
绿妆唇瓣微启,有些话,元隽不会准她说,可为着羽雁一脉,她又有种非说不可的使命感。
裴筠筠看着她这样纠结的神色,心下当即便已了然。
她不欲让绿妆为难,径自一笑道:“绿妆姐姐,您想说什么,我明白。您可以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与您的立场是一致的。总归都是希望羽雁好、都是希望殿下平安。”
她话音落地,绿妆心里同时涌上了轻松与沉重两种情绪。
裴筠筠这一诺,让她对羽雁的安危乐观起来,同时看着眼前的人,她又实在痛心。
半晌,她仍是嘴硬心软的骂了一句:“你还敢说!”
“不能不说呀!”裴筠筠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缓解身上的痛楚,稳了稳气息,才继续道:“瞧这架势,只怕这暴室我还且要呆上一段时间。今
早进宫为太子妃请脉,也没料到会有这场横祸,正好姐姐来了,不然我还担心,府中有些做到半道的活计没个了结的机会呢。”
这样说着,她便交代起了鸡零狗碎的事情。
从厨房炖的汤,说到殿下睡前点的香,最后道:“……唔,对了,还有我房中妆奁里,有一管新制好的竹笛,原是早前答应了要献与睿王殿下的,眼下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便烦您替我跑一趟吧!”
绿妆动了动耳朵,抬眸不动声色的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有了掂量。
她颔首应道:“我都记住了。时候不早了,这就要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裴筠筠点点头,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故作轻松的笑意,让绿妆不忍心多看。
直至绿妆离去之后,她缓缓闭上眼睛,想着东宫的女主,心中默默道,太子妃殿下,既然你出手了,就千万别怪我折挫你太狠。
入夜,凤和殿。
殿中气氛森然沉默,太子妃正跪在皇后娘娘面前,姿态端正的低着头,老老实实的不发一言。
皇后盘膝坐在小榻上,不慌不忙的品过一回茶,搁落茶盏,终于将目光投放在了入殿许久的儿媳身上。
抚了抚华贵的护甲,她问:“冯冶有身孕的事,你当真不知?”
太子妃的头又低了一分。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此番派人暗中给冯姐姐透信儿,引其去承祚殿扰乱太子与裴筠筠相会之事,确是儿臣所为。但
冯姐姐身怀有孕之事,儿臣是真的一无所知,否则即便心头妒火再盛,也决计不敢拿皇嗣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