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闻听此言,简直如晴天霹雳,眼睛瞬间睁大:“当真!”
“千真万确!有此信为证!”
通判接过柳七手中的信笺,只来得及略略扫了两眼,手便不由得抖了起来:“还等什么!速……速速上山!”
而此时的骑龙山,却暗藏着血雨腥风。
朗月当空,树影摇曳间,露出一双冷硬的细长眸子。那人已经跟了沈忘很久了,从沈忘入山起便潜伏在距
离沈忘不远的树丛之间,静静地望着他,恰如一只残忍而好奇地戏弄着老鼠的猫。
那人从腰间抽出弓,弯弓搭弦,箭尖直指孤身而行的沈忘。
也不知这仙人般的沈解元,身体里藏着的,是不是和常人一般污秽的血……
他微眯着眼,如瞄准,如审视,又如观望,却迟迟不肯放箭。就这样比量了一阵,却又把弓放下了。
他还是没有决定好何时取了这位沈解元的性命,不由地万分挣扎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接着窥视沈忘之时,却意外地发现,沈忘停下了。
沈忘停在那连续死了两个人的龙窟前,缓缓转身,面容被月色照亮,眸子里有着罕有的坚定之色。
沈忘凝望着墨色的树影,挺直了脊背,朗声道:“阁下可以现身了吧!”
声趁风势,若一柄无形利刃,直刺古木幽深之处,无数夜枭惊飞而起,震得枝叶缭乱,萧瑟阴森。宛如鬼哭的枭叫声中,沈忘不闪不避,负手而立,自有一股难言的威势。
那人一怔,不由得向树荫更深处缩了缩,默然半晌,方才回应道:“沈推官,若不是你步步紧追,那廖举人本也无须送命。我敬你出淤泥而不染,不愿伤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声音雌雄莫辨,想来是鸡鸣狗盗之辈的口技。
“荒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若有冤屈,上有天子神明,中有父母官吏,下有悠悠万民,你尽可呼告申诉!可惠娘何
辜,碧玉年华被你夺了卿卿性命!”沈忘每言一句,便踏前一步,目光炯炯,字字铿锵有力。
“你趁乱杀人,穷相恶极,是为无君;你罔顾人伦,恃强凌弱,是为无父;你行事苟且,亵渎神灵,是为不忠;你信口雌黄,屠戮百姓,是为不义!你这般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之人,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
沈忘抬手指着那人躲藏着的树影深处,好一通怒骂,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山路上瞟了一眼,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且告诉你,业必有因,业必招果,一饮一啄,皆是天定。你若能自缚而出,认罪伏法,尚算是个敢作敢当之人。可若你还狗苟蝇营,藏头露尾那便妄称为人!”
听着沈忘如钉子般的字眼,那人却幽幽地笑了:“沈推官说了这么多,不还是猜不出、捉不到我吗?我只要杀了你,飘然而去,天地之大,又有谁能知我底细呢?”
是啊,就算是才高八斗如你沈解元,又能把我如何呢?在生死搏命关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皆是烂命一条罢了。
他痴迷于这种生死攸关的游戏,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大官、小吏,只要面对死亡,他们表现出的怯懦和恐惧,都是如出一辙。
你沈解元,也无法免俗。
孰料,沈忘却双眉一扬,双臂一展,身上的袍衫迎风舞动,猎猎作响,门户大开地直冲着那杀机四伏的树影:“你若想取我性
命,尽管来拿!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夜你休想踏出骑龙山半步!”
不对劲……
那人陡然警觉,察觉出一丝诡异的气息,下意识地向山下望去。此刻,有无数如萤火般的光点正在向他和沈忘所在之地缓缓聚集!
命运的天平上,猫鼠的角色似乎在缓缓的错位。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那是本该属于老鼠的,被捕获的恐惧。
等不得了!
当下,他再也不敢托大和沈忘周旋,悍然出手!
忙拈鹊画弓,急取雕翎箭,端直了燕尾,搭上了筋弦,沈忘话音才落,寒芒已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