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换个说法,郑叔清身上光有“侍郎”这个官位是不够的,他现在还缺乏一个关键的“差遣”。
名义上有了侍郎的官位,权力上却没有侍郎该有的实力。这就是现在郑叔清的尴尬处境。
老郑身上缺乏的这个“差遣”,才是他在中枢存在的根本意义。
户部的事情,本身就可以自行有序运转,难道户部侍郎的工作就是每看看账册,然后喝喝茶就完事了么?
或许看账册是户部侍郎的日常事项之一,但简单混日子,却不是唐代官场的规矩。
唐代的所谓“差遣”,那是有什么事情就设什么官。包括“节度使”在内,最开始其实都是差遣,而并非官位。
具体有什么差遣,这个才是郑叔清能出什么政绩的关键。
至于户部日常琐碎,不提也罢。
“右相昨日问我,要不要接修漕渠的差遣,也就是修从长安到洛阳之间的漕渠,以利漕运。你说这个差遣,我要不要接呢?接了就是户部侍郎兼转运使了。”
郑叔清有些犹豫的问道。
方重勇前世汉语词汇中的“官职”二字,在此时就有明显划分,两个字代表了两个意思,组合起来变成了一个词。一千多年以来,基本上保持了词汇的原意。
侍郎是官,李林甫交代修漕渠的差遣是“转运使”,是职。二者合在一起,才是大唐官僚的基本配置,合称“官职”。
而“豪华配置”,则可能是一个官配上几个职,然后再加上一些散官头衔。比如说“户部侍郎兼盐铁使、转运使”之类的。
官员权力的来源,是来自差遣而非官位本身。
所以说唐代的官,哪有那么容做啊!普通人以为户部侍郎就是整日在六部的衙门里面混时间等下班,如果真是那样,户部早就被裁撤了。
“就是说,你需要一个转运使的差遣,然后接修漕渠的差事,对么?”
弯弯绕绕一大堆,方重勇总算是听懂了郑叔清到底要做什么了。
“正是如此。”
郑叔清微微点头,面色肃然。
“郑侍郎应该是不想干这个差遣吧。”
方重勇一脸古怪看着郑叔清问道,对方要是想干这个差事,只怕早就跟李林甫打包票了,犯得着来自己这里“取经”么。
“谁说不是呢。”
郑叔清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己什么德行,那是再清楚不过了。挖漕渠啊,那不是一般人能办的,得心够狠才行。我这个人就是心不够狠,还担心名声坏了。”
“挖漕渠需要心狠?”
方重勇抓抓头,没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圣人是个急性子。你预计要挖五年,圣人不可能等你五年,估计最多三年。然后挖的时候呢,可能遇到各种问题,正常进度,那就说不好得要六七年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要不断动徭役,让沿途百姓都来修漕渠。既然工程催得着急,一般方法肯定不行,那必须得日夜不停的修。
修好了以后还不算数,还得让漕船按时将货物运到长安,让圣人看到效果才行。这里头,要动多少人力,消耗多少物力?
成了还好说,万一修不成,到时候肯定要有替罪羊被推出来,你觉得谁会比我更适合当替罪羊呢?
是右相,还是圣人?”
郑叔清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总结为六个字就是:不好搞,风险大。
修漕渠本身就不容,然后要赶工期。
赶工期不说,还要能顺利通航。
通航了不说,还得让洛阳的粮秣与财货顺利及时运输到长安!
要知道,李隆基来验收工程,他可不是从长安沿着漕渠出到洛阳,看这条漕渠修得怎么样的。
这位大唐圣人验收漕运工程的硬标准就一个:
你给我把货从洛阳送到长安了没有?
如果送了,那么你送了多少?花了多少时间?
这个政绩太踏马难搞了,老郑回去想了三,越想越觉得坑太大,根本填不平!
“郑侍郎,我有一句话想说,你能不能恕我年幼无知,让我畅所欲言?”
方重勇幽幽问道。
一听这话,郑叔清就感觉大事不妙。
他长叹一声道:“你说吧,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是这样的,其实山川理的走向,自有数。非人力可以轻更改,此乃人不能胜。
这也是为什么人工开凿的沟渠总是容损坏淤塞的原因。
从长安另外开辟一条漕渠通洛阳,这是在逆而行。或许数年内还有些作用,但我敢肯定,十年以内,此漕渠必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