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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2页)

“我在这里。”柔兰回答时,声音已床头。

“上来陪我。”

柔兰摸着黑爬上床,两人挤进一床被子里,听着窗外风号雨泣,同舟共济之感益发浓烈,恍惚间天地只剩下彼此,只有彼此可以依偎。

“公子,我们逃吧。”柔兰忽然说。

“逃?”佘枫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且惊讶,“我们能逃去哪里?”

“逃去哪里都好,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

佘枫默了。

“公子不愿意?”

“我、我不知道……”

“公子,柔兰不想做一辈子奴婢。”

柔兰深知佘枫做事优柔寡断,已替他做下决定,“太妃过寿府里必然忙乱,是个绝佳机会,咱们定在那日出逃,路上需要用的盘缠、衣物我来准备,公子只需和平常一样。”

柔兰想出逃不是一日两日,而是蓄谋已久。一年中总要逮两三次机会将滕王赏赐给佘枫的物件偷偷运出变卖,已积赞下一笔数目可观的路资。

日子一到,两人寻隙逃出府。先拣僻静处走,离了洪州地界,沿官道北上长安。

抵达长安时正逢槐花盛开,城中客店无论大小,皆被前来应试的举子住满。柔兰和佘枫无处落脚,赁了一间民居暂且住下。

柔兰深具野心,想他们身为贱民,纵然躲过了滕王的追捕,也永无出头之日,必得谋个良人的身份才好安身立命。思来想去,把目标瞄准了前来应试的举子。

恰在此时,刘清标进入了他们视野。

三人偶然结识,相谈甚欢。尤其佘枫和刘清标。两人年貌相仿,又有共同爱好——书画。相逢恨晚,常常畅聊通宵。

刘清标个性单纯,将佘枫引为知己,大吐心中口水,将自己为父所逼,迫不得已参加科举的事说了。又在柔兰的诱导下,和盘托出家中情况。使得柔兰犹如像了解自己那般了解他。

眼看时机成熟,柔兰把计划对佘枫讲了。佘枫震惊,不敢相信。那么多时日以来,他与刘清标相交,和他谈天说地,竟然都在为取代他做准备。惊出一身冷汗。

问柔兰,“我取代了他,那他怎么办?”

“能怎么办,去地府见阎王咯。”

柔兰语气轻松,佘枫却是半晌回不过神。他觉得柔兰变了,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柔兰。柔兰却告诉他,她一直没变。

佘枫拒绝不了柔兰。打从少年起,从那一夜她端着烛台、踩着满地的碎瓷片走到他面前,把自己交付于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他的主宰。

他是柔软的菟丝子,一生都在攀援、寻找依靠。年少时依靠父母,及至稍稍长成,家族遭遇变故,他沦为娈宠,依附其主。而今漂泊天涯,柔兰就是他的依靠。柔兰是转蓬,飘飖随长风,她有着强劲的生命力,只要环境适宜,哪里都能扎根,继而摇曳生长。

佘枫负责把刘清标诱至指定地点,柔兰负责动手,杀人埋尸一气呵成,全程没用他动一根指头。他仅仅只是在山林里逛了逛,一切就都结束了。

刘清标死了,又没死,因为他取代了他。柔兰叫他照常去参加科举,他不敢,只要一想起刘清标,他的身体就颤抖得厉害,笔也拿不起来。柔兰捧起他的脸,告诉他那就不要想刘清标,想她,为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日光下,他必须做到。为此,她割下自己的一绺头发,结在他的发上,好叫他在考场上支撑不住时抚一抚,时刻铭记。她与他同在。

从那时起,柔兰变成了他的定海神针,他本性懦弱,担不起大事,但只要有柔兰在,有她的信物在身边,他的胆小懦弱就会被驱赶进角落,有如得到神助,从容淡定应付一切。

刘清标在长安没有熟人,兼之二人相像,皆是俊朗白皙的面庞,佘枫轻松蒙混过关。不久皇榜发布,高中进士。与此同时,柔兰也捏造好了她的假身份。

两人顺利结合,以崭新的身份光明正大生活于阳光下。

本拟可以就此高枕无忧,不料刘家的老仆找来了,佘枫惴惴不安。柔兰早有预料,授意佘枫如此这般。

败露是迟早之事,不若反守为攻。佘枫亲自赶赴钱塘。从刘清标那里,柔兰得知刘适对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件事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遂为他精心编织了一个故事。顺利将其骗过。

此后十余年,柔兰和佘枫的日子顺风顺水,没出几年,二人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和睦,佘枫进了翰林院做事,前程似锦。原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富足安定,直到刘通福的出现。

依佘枫的心思,要用钱堵他的嘴,哪知刘通福贪得无厌,分明把一生的富贵系在他们身上。由此激怒了柔兰,下定决心除掉他。

李纤凝所料不差,杀人的不是佘枫,而是柔兰。

佘枫和刘通福约定九月初十申时昭国坊见面,赴约的是柔兰。短短一夜,刘通福被从人世间抹去。

他们以为又度过了一场难关,生活将恢复平静,往后年年顺遂。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的好运到头了。

一场往事述完,佘枫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面容的褶皱间净是疲惫。

烛花哔剥,愈显屋子寂静。佘枫头颅低垂,眼神惺忪,盯着桌面上的木纹,许久问了一句,“我们会被处以极刑吗?”

“你不会,她,不好说。”

“假如我愿意承担下所有罪责,你能不能……”

“不能。”李纤凝断然否决。

“想想也是不可能。”佘枫苦笑,冻得发僵的右手提起酒壶,壶嘴对着嘴巴,一滴、两滴……艰难品尝着人生中最后的琼浆。

李纤凝默默走出房间,叫醒门口打瞌睡的衙役,命他打起精神好生看守。

过了望日,月亮升起的一日比一日晚。月末几天,子夜以后才爬上来,明亮清冽的一轮,发散着银白的光晕。

光晕落在肌肤上,惨白的肤色上纹路清晰浑如刀刻。匕首抵上去,慢慢的滑至关节处,沿着关节切入,一脉血线蜿蜒而下,汇聚于肘弯,滴答滴答,血珠子血染红了大地。

匕首顺畅划过骨骼衔接处,筋脉断开,骨骼分离,再来一刀,割开相连的皮肉,一条手臂就这么完完整整被卸了下来。双手捧起,规整码在一旁,再去肢解其余部分。

运刀的人有足够的耐心,刀走得缓而稳,卸下的肢体切口整齐平滑,近乎完美。尤其那一颗头颅,颈周皮肉切断,剩下脊骨相连,贴着骨缝缓缓游走,该断处都断了,双手抱于耳际,“咔嚓”一拧,脊骨应声而断。

四肢肢解成八份,一字摆开,躯干摆断肢上,最后是头颅。稳稳摆好,掏出一朵纸折白花,掐着下颚,使嘴巴微微张,纸花插入。

月光流转于纸花之上,皎洁莹润,远远瞧去,好似自唇齿间绽开了一朵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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