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元年(763年)正月三十日,史朝义级被送到长安,为时八年的安史之乱终告结束。
八年动荡,带来的不仅仅是社会秩序的全面土崩瓦解,更有数千万黎民百姓灰飞烟灭。史载,广德二年(764年)天下人口29o万户、169o万人,与安史之乱爆前天宝十三载(754年)9o6万户、5288万人相比,约有616万户、3598万人死于战火。
当初李泌向肃宗建议“先攻范阳,再取两京”,最多两年即可平定叛乱。急于求成的肃宗没有采纳,非要先收复两京,结果叛军老巢范阳虽历经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史朝义四任伪帝,却一直在战火中安然无恙,不断为叛军提供物资、兵员,把战争拖了八年之久,最终拖死了肃宗。
继位的代宗论心胸比起他那个猜忌成性的父亲强出许多,但执政风格偏软,又有些优柔寡断,非但没有趁着战场胜利的大好形势,果断来上一次彻底的拨乱反正,把朝廷的威信重新树立起来。反而对混乱的时局听之任之,一味姑息养奸,以至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叛军将领不仅没有得到应有惩处,反而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成为拥兵自重的藩镇大员。
随着河北各地相继平复,叛将薛嵩、田承嗣、李怀仙、李宝臣向唐军主帅仆固怀恩请降,乞求替他效力。仆固怀恩出于自身利益考量,担心贼平宠衰,奏请朝廷保留四人官职。朝廷也早厌倦了无休无止的征战,只求表面无事不愿横生事端,于是采纳了仆固怀恩意见,保留了四人职务,让他们分据河北各州。其中:
李怀仙为卢龙节度使,辖幽州、莫州(今河北沧州任丘北)、妫州(今河北涿鹿)、檀州(今北京密云)、平州(今辽宁朝阳)、蓟州(今天津蓟州)。
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辖恒州(今石家庄正定)、定州、赵州(今石家庄赵县)、深州、易州。
薛嵩为相卫节度使,辖相州(今河南安阳)、贝州(今邢台清河)、邢州(今邢台)、洺州(今邯郸永年)。
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辖魏州(今邯郸大名东)、博州(今山东聊城一带)、德州。
此外,还有沧州、棣州(今山东滨州惠民县)、冀州、瀛州(今沧州河间)划归平卢淄青节度使侯希逸管辖;怀州(今河南焦作西南)、卫州(今河南卫辉汲县)、河阳(今河南孟州西)划归泽潞节度使李抱真管辖。
这六人当中,侯希逸出自安禄山所辖平卢军(驻辽宁朝阳),因不愿跟随安禄山造反,从营州渡海转战至青州安身,对朝廷尚算忠心。李抱真出自河西军(驻凉州,今甘肃武威),忠于王室。
田承嗣头脑活络,到任后将辖区所有身强体壮的男丁全部编入军籍,只让老弱从事耕稼,数年间拥兵十万。他从中精选一万勇悍士卒自卫,自称牙兵(相当于近卫军),魏博牙兵由此问世。
长安人梁崇义,原为朝廷羽林射生将,后跟随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出镇襄阳参与平叛,因功升任右兵马使。他勇猛过人,力能卷铁舒钩,为人沉稳坚毅不善言辞,在军中深得人心。
来瑱入朝遭权阉程元振构陷被杀,山南东道乱作一团,他领兵杀死左兵马使李昭以及副节度使薛南阳,被士卒拥立为帅,朝廷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梁崇义是来瑱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对来瑱极为尊崇。来瑱无故被害,让他对朝廷听信谗言、滥杀元勋的做法深感不满。
侯希逸当初受兵马使李怀玉推荐当上了节度使,战乱平定不用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逐渐变的懈怠下来,一门心思游玩打猎。
永泰元年(765年),侯希逸忌惮李怀玉威望,找借口解除了李怀玉军职。李怀玉趁他在城外游逛,动兵变将他赶走,自己做了节度使。朝廷召侯希逸入朝为官,默认了李怀玉身份,还为他赐名李正己。与侯希逸相比,李正己走到今天全凭自己,对朝廷并不怎么领情。
李宝臣、田承嗣、薛嵩、李怀仙收拢叛军余众,训练士卒、修缮城防,各自拥有数万精兵。他们在自己的小王国中自行选用文臣武将,无须报经朝廷批准,也不向朝廷缴纳租赋,还与李正己、梁崇义互通婚姻、遥相呼应,根本不把朝廷放到眼里。
朝廷对他们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因此,他们名义上是大唐的藩镇官员,实际上只在表面上维持有君臣关系而已,河朔割据的局面初步形成,为后世带来了无尽祸患。
除了内部隐忧重重,边境也动荡不宁。大唐的老对手吐蕃,在历经玄宗时期的全面退守后,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
安史之乱爆一年左右,因中原内地武备废弛,挡不住安禄山的范阳铁骑,朝廷只得从河西、陇右征调精兵入援平叛。吐蕃趁大唐边境防务空虚,开始了他们的蚕食之旅。
至德元载(756年),大唐在青海湖附近所设威戎、神威、定戎、宣威、制胜、金天、天成等军,相继被吐蕃攻陷;石堡城、百谷城、雕窠城这些前沿要点也落入吐蕃之手。
至德二载(757年),西平郡(今青海湟源、乐都等地)沦陷。
乾元元年(758年),河源军(治鄯城县,今青海西宁)覆灭。
上元元年(76o年),廓州(今青海贵德)被克。
党项紧随其后,三次进犯同宫、华原(今陕西铜川一带)、奉天(今陕西乾县),侵吞边境,威逼京畿。
想当年,从长安西行两万里,沿途桑麻遍野、村舍相望,一派繁茂景象。现如今,这一切都已荡然无存,到处是断瓦残垣。
一百多年的繁华盛世,仅用了八年时间就打回到了原点,怎不令人痛惜!
大唐虽然靠着外援回纥助力,先后除掉了安禄山、史思明父子,赢得了表面上的胜利,但除恶不尽,隐患重重。加之朝廷上下又极度缺乏开国时期那份励精图治的精气神,皇帝只知姑息忍让,官员各自苟且偷安,朝纲政纪一片混乱,强藩割据林立四方,更有手握兵权、参知朝政的阉宦群体任意妄为、胡乱插手。
以这样一部陈朽的国家机器,这样一种颓废的精神状态,想要重振雄风只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大唐在危机接着危机,战乱接着战乱中逐步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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