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我也曾窥见过那道门后的光景,大道并不会磨灭人情。”朝灵渊自言自语般否定了旧的猜测,又提出了新的疑问,“羁羽的力量会影响你的七情六欲?”
照羽道:“剑只是剑。即便天赐杀器,也只是一柄剑。”
他回答完这个问题,顿了顿:“你究竟想说什么。”
对于他来说,鬼身上的种种变化是意料之中,唯独朝灵渊的反应很奇怪。他并不明白朝灵渊在期待什么。
照羽补充道:“业火是劫数,也是机缘。你我皆非因果中的意外,他自然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红莲业火便是一种审判。如果连业火焚身的痛苦都无法承受,又凭什么让人相信罪者已经悔过?
他说得理所应当,他的神情仍旧带着疑惑。
朝灵渊甚至可以明白,照羽说出这句话是在宽慰他。他在告诉他并不需要为最符合“公平”“规则”的事情而有不忍。
但事实依然是他用着最平静的语调,说出了最无情的话。
这符合劫灰令主的传说,却不符合相识以来,朝灵渊对照羽的认知。
附近又有一个修士被自身罪孽逼疯,锋利的灵剑剑锋所指,已经是他自己。他将他自己钉死在一面墙上,而强大又失控的灵力直接撞破那面墙。
无数金银珠玉随着彩栋雕梁而消失在烟尘中。其中一粒硕大的明珠滚落,它完全可以被预测的轨迹将会穿过一株草。
那株草本来幸运,它落在严丝合缝的石板中唯一的罅隙,长出地面后又避开了修士难得落地的脚步,方才山崩地裂城坍圮的动乱中,它依旧完好无损地待在原地。
直到现在,那粒明珠将会碾过它的身躯,撞到它身后摇摇欲坠的木架,然后木架就会将它碾碎。
但它确实很幸运。
照羽在等待中注意到它,在它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一道焰气拂过明珠,偏转了路线。
草在阳光下安适地舒展柔弱的叶片,而在草的背后,是满城荒芜。
朝灵渊看见了照羽的动作,也看见了那株草。
这便是矛盾。
朝灵渊轻易跨越人与人之间理当有的安全界限。黑色的兜帽在方才就已经被摘下,露出他在阳光下依旧显得苍白的脸。
照羽在原地不动。
朝灵渊整个人是冷色调的,他像是极地的冰川,高岭的冷风,旷野的寒月。所以他的手也是苍白的。
苍白的手抓住了另一只有火焰在血管中流淌的手,按在黑色斗篷下属于心的位置。而另一只手也抚上照羽的心口。
照羽的身上有旁人难以理解的深重业障,业火在他身上静默地燃烧,编织成一层又一层紧密无瑕的衣袍。
隔着业火,朝灵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颗真实的心在这具躯壳里跳动。
“你听。”朝灵渊轻声道。
于是照羽垂下眼帘,安静地聆听。
他听到血液流淌,真元运行,心脏跳动。
但他并不明白朝灵渊想做什么。
他没有抽回手,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用陈述的语气说道:“我不擅猜测与揣度,有话直言便可。”
浓墨般的黑垂在赤霞般的衣袍上,殊艳而融进红尘的色相与淡漠游离的神态形成极端的反差。
油盐不进的人朝灵渊见过很多。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所以只要愿意花时间,朝灵渊总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照羽却非人。
即便他对他的问题没有任何反感与不耐烦,但他本身依旧是朝灵渊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难题。
纯粹的极端,有时候会比复杂更加难解。
“两具躯体,两颗心,却是在以相同的韵律跳动。”朝灵渊足够聪明,所以他没有再尝试无用功,“你的灵觉敏锐远于我,不曾留心到这一点吗?”
朝灵渊的体温很低,但心跳平稳、有力。
无视苍白虚弱的假象,这是一具从任何角度评价都能算是健康的躯体。
照羽的手指微微蜷曲,宛如扣住这颗跃动的心。
洞玄真火火种初凝时,他的心便以一种熟悉的韵律开始跳动。他本以为是因为梦中的心跳声,让他的心本能遵循。
“双心共鸣。”
换言之便是。
“同心共命,生死契。”照羽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