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郁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背起包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
他走得很急,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只剩下周钧南和郑毅文——他们是这个房子的真正主人,许多时刻两人都在这里度过,是他们一点点填满了这里。周钧南背对着郑毅文,才现右手的指关节因为揍人而破了皮。
周钧南这时候才有空脱掉外套,他回来得很急,心里想着趁郑毅文去上班前和他待一会儿,哪知道却阴差阳错地……不,真得幸亏有这个巧合,他才能知道这一切。周钧南沉默地洗去手上的血迹,忽然想起来,靠,他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了,就是之前曾经在ktv门前见到过的那个。
一时之间,周钧南心里凝固的怒气值又往上升两格,他走出去,看见郑毅文还在围着圣诞树打转,想要把掉落下来的彩球给挂回去。
“郑毅文。”周钧南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语气,“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之前我没问过你,这个人从哪儿来的?”
“是……”郑毅文说,“在ktv认识的。”
周钧南简直快要晕倒,他疲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说:“在那种地方遇到的人……算了。不对……不能算了,有些事情不能算了……你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要看好知道吗?!请别人吃饭,一次两次就行了,不能像个食堂一样,每天举着牌子,还在那边说‘欢迎光临’吧。人是会得寸进尺的!”
郑毅文的手掌里有五个颜色不一的小彩球,他跪在地上,慢慢地把它们挂回原来的位置。他的心里很乱,一边听着周钧南的话,一边却在想,奇怪,怎么还原不了……周钧南送给他的圣诞树,到底是怎么装饰的?
周钧南说的口干舌燥,猛地把冰水全部喝完,又说:“不要动不动地就相信别人!外面的人会装的多了去了,每个人几乎都是利己主义,你……你可能不懂,但你一定要有警惕心!要是我不回来呢?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给他介绍工作?你知不知道他……根本……”
咦?周钧南突然现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一股酸胀的感觉从他的心口处开始往外蔓延。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要真的说起来,他根本不在乎差点被偷的那些东西,对于周钧南来说,那点东西算什么呢?他真正感到难过的是郑毅文——郑毅文以为自己交了个朋友,可却只是被利用、背地里还要被嘲笑的那个。
郑毅文终于不再折腾那棵圣诞树,他站起来,侧着身体仍然不敢看周钧南,只是有些艰涩地说:“我介绍的那些工作的确不适合……对不起,南南,我没想过差一点你的东西会被……偷走……”
周钧南安静片刻,又提高声音说:“郑毅文,你要把我气死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跟你说什么!我的东西被偷就偷了,无所谓。最关键的是你……你不要再……靠,我怎么跟你说呢?你怎么有时候还是这么笨啊!你不在乎的吗?你每天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你怎么不生气?你难道真的很在乎那个人吗?喂——你看着我。”
郑毅文想,怎么能无所谓?他很重要。周钧南,你根本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郑毅文觉得天地在旋转,光线一点点透过阳台的窗户洒进来,照亮郑毅文的脸。太阳还是冰冷的吗?是因为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却搞砸了一切吗?
“你看着我。”周钧南走过来,双手掰过郑毅文的脑袋。现在,两人都站在那片日光之下,再也不能隐藏什么。眼泪从郑毅文的眼角无声地滑落,周钧南微微一怔。那一刻,时间静止下来。
郑毅文可以解释很多,但他只是靠过来,看着周钧南,侧过头很轻地吻了他一下,他说:“我没有在乎他。但是……他有一个角度看起来和你很像。”
他说:“我受不了和你有点像的人……在外面……饿肚子……”
他说:“我怎么知道你’出差’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如果……如果万一,万一你也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但是没有人帮你的话……我会特别难过。但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郑毅文……?”
“你不会有事的。”郑毅文笑了笑,“是我想多了,你一直很厉害。”
那片光落进郑毅文的眼睛里,汇聚成小小的一点,又像是群星掠过的痕迹。他的眼睛不完全是黑色,像是颜色很深的琥珀。他的眼睛一直很清澈,没有猜忌,没有躲避,像是孩子。他给出的“理由”却让周钧南感到震颤。
周钧南和郑毅文面对着面,过去很久很久,他都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手,擦去了郑毅文没有声音的眼泪。郑毅文仿佛也察觉到周钧南心中的怒火正在一点点熄灭,他伸出手环住周钧南的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周钧南说:“我没有‘出差’……我……我只是去算命大师给的方向找你姐姐了。”
郑毅文说:“嗯。”
周钧南说:“我找不到……我不厉害。郑毅文,你是不是都知道?但你从来都不说?”
郑毅文说:“我……猜到了。”
周钧南说:“我好想你,郑毅文,我好想你。”
郑毅文说:“我也很想你。”
周钧南抱着郑毅文,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他们拥抱很久,仿佛一切都不会流动了,仿佛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在一个冬天的、洒满阳光的阳台。郑毅文放轻声音,在他耳边说:“我见过很多小鸟,大部分人都像是麻雀。有的小鸟会死,有的小鸟会飞走。我外婆是死去的小鸟,我姐姐就是飞走的那一只。小鸟死去了,不是你的错。小鸟飞走了,也不是你的错。”
周钧南浑身一震,他也感觉到了这一刻天地的旋转。他被拉入了郑毅文用语言构造出的回忆与梦境,像是一脚踏入灰色的旋涡。跟着郑毅文一起,他看见时光倒退,倒退到他们在夏天树下的见面,倒退到麻雀的葬礼,倒退到自由的蓝天,倒退到一切烦恼以前。
“但我不想做小鸟,我想做一棵树,这样你飞过我的时候,也许会为我停留。”郑毅文是在恳求他,“你不要再走了,南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