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你别冤枉人!”张伯良竭力分辩:“我一直很当心的,尽量少出门。今天实在是芝麻落在针眼里,碰巧了。”
“碰巧?说得好轻飘,你这混蛋!”
庞金海愈加愤怒,揪住他连连摇晃:“林太太要我讲讲清楚,我差点被她逼死,你知不知道!一个本该死掉的人竟然活得好好的,你让我怎么回答?怎么向她解释?”
张伯良无言以答,只能连声说对不起。
“说一百个对不起有屁用!”庞金海喊道:“事情已经糟了!她已经怀疑我了!我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没想到毁于一旦!这都怪你!你坏了我的事!混蛋!我恨不得掐死你!”
张伯良被揪得气都透不过来,他也上火了,双臂猛地一抡,把庞金海甩了个趔趄。
“你混蛋混蛋的骂够了没有?”他气呼呼道:“这事能怪我吗?上海滩这么大,我和林太太竟然会碰上,这是天数!懂吗?天数!躲也躲不过的!要怪只能怪老天爷!”
庞金海愣在那儿,眼睛一眨也不眨,口中喃喃念着“天数”这个词,一遍又一遍,似乎被它镇住了。
张伯良接着说:“我恐怕那个女人是林太太,所以急忙赶来告诉你,想不到好心没好报,你反而冲我来了!”
庞金海身子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
“其实我可以不来的,咱们已经两清了不是吗?你的事好也罢坏也罢,都与我无关。我来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交易完了交情还在,我张伯良是个讲交情的人。”
张伯良这番话说得很漂亮,而且很在理。庞金海彻底冷静下来,递了一根烟给他,并替他把烟点燃。
“老张,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庞金海陪笑道:“我一时冲动,说了些过分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张伯良打起了哈哈:“当然当然,放心好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不会怪你的。”
他喷了一口烟,问道:“你从林家来?你是怎么跟林太太说的?事情坏到什么程度?”
庞金海叹了口气道:“我被她冷不丁将了一军,手忙脚乱的,想不出别的说辞,只好说你受不了酷刑,叛变了,日本人放你出来当诱饵,想抓捕更多的抗日分子。”
“她相不相信?”张伯良问。
庞金海摇了摇头:“往好里说也就是将信将疑。”
张伯良安慰道:“你也别太灰心,事情只要还没凉透,就有翻盘的希望。这就像赌牌九……”
说到这儿,他忽然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别提牌九了,一提我就上火!今天真是黄梅天吃臭豆腐,霉到家了!”
“怎么?又输了?”
“输得那叫一个惨,和尚洗澡精光光,连车钱都输掉了,我是从老西门走到你家来的,晚饭都没吃呢。”
庞金海瞟了他一眼,掏出皮夹子,抽出几张钞票给他:“时间不早了,吃晚饭去吧。”
“多谢多谢!有什么事要我做尽管吩咐!”
张伯良喜笑颜开,拿着钞票刚要走,被庞金海叫住了。
“对了老张,后天你有没有空?我要到大八寺去看一批货,你能不能陪我跑一趟?”
“行!没问题!”张伯良一口答应。
“那么后天下午2点你来我家,”庞金海说:“我们开车过去,看完货再找个地方小酌几杯。”
“好!不见不散!”
张伯良乐呵呵的走了。庞金海站在那儿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黑暗中,才把钥匙插进大门的锁孔。
第二天中午,他请田中一郎到四马路大鸿运酒楼吃饭。
“大鸿运”是一家苏州风味饭馆,名菜有松鼠桂鱼、凤翼海参等等,各种动物造型的糕点更是精美味佳。
田中吃得很痛快,赞不绝口:“这些糕点真好吃,而且做得这么逼真,简直像活的一样!”
庞金海靠在椅子上,望着他微笑道:“先生号称中国通,可是不少中国美食你却没有品尝过,实在有些遗憾。”
田中一边把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咕咕哝哝的说:“以前我在军队里,想品尝哪有机会啊。”
“现在你可以补偿一下了。”庞金海说:“中国菜有鲁、徽、粤、扬等各种派系,名菜数不胜数。”
田中感叹道:“中国不愧是文明古国,美食的花样实在太多了,一辈子都吃不过来。”
“不要紧,慢慢吃嘛。”庞金海说:“xZ路上新开了一家饭馆,叫甬江状元楼,那儿的大汤黄鱼很有名,改天我请你尝尝。”
田中一郎连连点头:“庞先生太客气了,谢谢、谢谢。”
这时跑堂过来给他们添酒。等他走开,庞金海把椅子挪了挪,凑近田中说:“你真想谢我的话,就借样东西给我。”
“你想借什么?”
“借你的手枪。”
田中一郎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手枪?你要手枪干什么?”
“我要做一笔非同寻常的买卖,”庞金海说:“对方很危险,带上手枪可以壮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