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年强作镇定,说道:“我们累了一天,腰酸腿疼的,不想去了,请你代我们谢谢他吧。”
“这怎么行,我没法向冯大哥交差,走吧走吧。”
陈福林抓住林永年的胳膊往卡车那儿拽,他力气很大,林永年只能乖乖的跟他走。小泥鳅想逃,被壮汉一把抓住。
小泥鳅拼命挣扎:“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一名壮汉狞笑道:“别急,上了车自然会放的。”
小泥鳅恐惧地喊:“不去!我不去!”
另一名壮汉吹胡子瞪眼:“冯大哥请你是看得起你!快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永年和小泥鳅被强行架上了卡车。二人面面相觑,暗暗叫苦,看来今天难逃活命,要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小泥鳅咬牙切齿:“妈的!想不到姓冯的这么狠毒!我们被他利用,简直瞎了眼!”
林永年后悔莫及。他以为自己经历过一番磨难,已经看透了世道人心,想不到还是上了别人的当。江湖水实在太深了。
小泥鳅朝自己脑袋上捶了一拳:“都怪我不好!我不听你的话,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林永年叹道:“死到临头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小泥鳅握紧拳头说:“妈的!死就死,不怕!再过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林永年望着他苦笑。他话讲得硬邦邦,可是声音分明在抖。也难怪,他才十七八岁,人生之门还没完全打开就要关闭了。我呢?再也见不到妻子女儿,报仇雪恨的愿望也泡汤了!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你为何总是与我作对,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卡车一路疾驰,最后来到金利源码头,停在一排平房前。
林永年和小泥鳅被陈福林等人催促着,战战兢兢地跳下车。
完了!大概要被“沉猪猡”了!
所谓“沉猪猡”就是把人捆起来塞进麻袋,沉到水里淹死。这是黑道惯用的手段。
林永年和小泥鳅正叫苦不迭,忽见冯惠堂走出平房,手上盘弄着铁球,微笑相迎:“二位兄弟,等你们好久了,快请进。”
林永年和小泥鳅儍在那儿,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描绘。什么叫又惊又喜,什么叫死去活来,此刻他们深切体会到了,而先前的猜疑恐惧更让这种惊喜放大了无数倍。
林永年有很多话要对冯惠堂说,可是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幸好小泥鳅替他说了:“乖乖我的妈呀,把我们吓得半死,还以为要杀人灭口呢!”
陈福林大笑起来:“难怪你小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两条腿弹琵琶,原来如此啊!”
大伙跟着一顿哄笑。小泥鳅受了奚落非但不生气,还故意耍宝,抱着脑袋做恐惧状,这下大伙笑得更开心了。
林永年默默地望着陈福林,同样是这张脸,刚才看着那么阴险狰狞,此刻却变得无比亲切可爱,真奇怪。
冯惠堂问道:“老林,你们在找活干是不是?愿不愿意上我这儿来?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永年和小泥鳅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愿意!”
就这样,他俩在码头里安了家。冯惠堂在那一排平房里腾出一间给他们住。房子虽然简陋,但跟窝棚相比还是好得多了。
林永年从陈福林口中了解到,冯惠堂是青帮的大阿哥,辈分很高。他为人豪爽仗义,济贫救难,更有一身非凡的武功。他能徒手撕开马口铁罐子,就像撕纸片一样轻松。他的两只手就像两扇磨盘,能把玻璃渣碾成粉末。
当然这都是传闻,冯惠堂从未当众展示过。不过从他手上盘弄的铁球来看,这些传闻大概也差不到哪儿去。
冯惠堂在码头工人当中有着极高的威望,一呼百应,所以连码头的日本主管都不敢得罪他,有事还须跟他商量商量。
金利源码头属于东亚航运株式会社,就是邱凤鸣所在的公司。
当晚,冯惠堂摆酒为林永年和小泥鳅接风。
林永年三杯酒下肚,忍不住向冯惠堂讲述了自己遭到陷害、流落江湖的经历。他与此人虽然刚认识,却像信任老朋友一样信任他。怎么会这样,他自己也搞不清。
冯惠堂对他深表同情:“我跟不少坏人打过交道,但像庞金海那么阴险毒辣的,还从未见过,你碰上他真是够倒霉的。”
他想了想,接着说:“你暂时还回不去,扛大包又不适合你。这样吧老林,你到码头夜校当老师,教大伙识字读书学文化,怎么样?”
林永年很惊讶:“什么?码头上还有夜校?”
“是啊,我在这儿办了个夜校。”冯惠堂说:“在码头上干活的都是老粗,大字识不了几个,更不懂做人的道理,我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你来得正好,可以帮我大忙。”
“这是件大好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林永年高兴地接受了这份工作。他流落江湖,饱经磨难,现在终于有了较为稳定的归宿,可以喘口气了。这是他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他浑然不知,这时另一个转折点正在他家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