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发涩,没办法轻飘飘地说出“没事了”这种安慰的话。
因为她本来就不应该有事的。
原本这些人就算坏到烂掉,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掉了两滴迟来的眼泪,落进他的衣料里,吸着潮软的鼻音,微微缩起肩膀,很依赖地靠在他胸口。
昏暗的巷子里,庄在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把手伸出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的手也不自然。
人怎么会如此矛盾,想礼貌地推开她,跟她说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又想不礼貌地请求她能不能就这样,永远都不要离开。
“云嘉。”
“嗯?”她湿漉漉的声音应着。
“这边晚上很不安全,附近太乱了,你以后——”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知道他担心自己,云嘉吸吸鼻子,抢话说:“我知道了,那下次你在,我才过来,你来巷口接我好吗?我其实也有点怕的……”
为什么怕还要来?这里也不是什么非来不可的地方。
他低着头,话没来得及说。
她蓦的转头,发丝蹭到他下颌,庄在原本呼吸里那种忽远忽近的香气,一下变得清晰浓郁。
小时候,漫长的夏日黄昏里,镇上有老人爱聚在镇口给小孩子们讲一些奇闻异事,人妖有别的故事里,总不缺一些艳粉奇香,沾染俗念的书生会在闻到这种香味后,放弃自己原有的意志,甚至自愿把心脏挖出来。
他一直想象不到那应该是什么样的香气。
刚刚分辨了一下,有一点像橘子花的味道。
云嘉已经不在想自己了,她担心起冯秀琴母女,碎碎念着说待会儿回去告诉秀琴阿姨,让她们晚上出门也要注意安全。
说完,看见庄在有点走神,她也愣了一下,心虚地松开手,小声喊他。
“庄在。”
他回神,低头望着她。
“我的脚有点痛。”
“刚刚扭到了吗?”
“嗯。”她说,“跑的时候扭了一下。”
庄在在她面前蹲下,让她趴上来,背她回去。
她没痛感的那侧小腿,轻轻晃着,心里觉得很奇怪,和庄在拉开距离会心虚,可贴近他,反而不会胡思乱想,仿佛理所应当,也觉得很踏实。
云嘉靠在他肩上,歪着脑袋,一双明净灿烂的眼,看着周围破旧的民居,“这里是不是马上要拆迁了?”
庄在往前走着:“听说好像是。”
“那你们会分到钱吗?”
他好笑地提醒:“拆迁跟租客没有关系。”
她长长“哦”一声,似有遗憾,随即又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浆糊,怎么问的话这么傻,好歹家里也是做过地产开发的。
“那你家的房子在哪里?”
“你要去拆吗?”
云嘉先涨红了脸,她去哪里拆啊……
她正张嘴要解释,先听见庄在低低的声音,在寂暗的巷子里响起:“我老家在曲州,一个叫埠塘镇的地方。”
她好像迫切希望这世界上有一笔体面的横财能降临到他头上,可能是自己的生活很不好,就像她总在意有没有人对他好一样,她或许也希望他糟糕的生活可以好起来。
“云嘉。”
“嗯?”
“我以后会……”
庄在忽然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我以后会好起来的”,这种誓言有种乞求一般的保证,乞求她来相信自己。
可是,好起来又会怎样呢?
人类不断突破跑步方面的极限,目的从不是像夸父那样去逐日,无论怎么努力,人也不可能真的追到太阳。
许久听不见声音,云嘉好奇地探出头,问他:“你以后会什么?”
一犹豫,光亮已经映到跟前。
有些话,也再无说出口的机会。
昏黄的门前灯光里,一道人影迎过来,冯秀琴焦急地问:“云嘉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