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路,他都在想云嘉。
暮色降临时,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喜欢是不可以人为结束的。
即使他可以做到说违心的话推远她;即使她已经回到离他很远的世界里;即使有一天,这些留有他们相处印迹的地方荒废,倒塌,在轰然一声的滚滚尘烟中被夷为平地。
这种无法衰竭的感情,都会长久地伴随他。
人生中所有感到满足美好的时刻,他都会第一时间想起隐藏在内
心深处的某个人,以至于再好的时刻也有破碎的缺口。
即使是漫无目的地走在霞光万顷中,也会因为想到永远无法和这个人同行而感到心灰意冷。
随后年深月久,他开始慢慢适应和这种心灰意冷共存,在报纸上看她盛大隆重的成人礼;在朋友圈里看她和司杭一起出国的消息;在黎家饭桌上得知她恋爱……
好像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始终在她的世界之外,就连许多关于她的消息,他都没有堂堂皇皇打听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对她的喜欢,也从未因这些心灰意冷就销声匿迹,它们顽固地住在他内心深处,像一颗根茎深扎却不会破土发芽的种子,不死不生地等着一个可能不存在的春天。
云嘉想问他为什么喜欢却不说呢。
又想到自己,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她想过庄在为什么不来,为他的缺席感到一种微弱的失望,却也做不到事前主动邀请,事后打一个电话去问个究竟。
人类的语言到底是匮乏的,而人类的情感又是复杂的,所有不能以音频传达出去的语言都被粗暴地归类到“难以启齿”这四个字里。
问题问不出来,而如今这个答案好似也不再重要,云嘉不想停在这些低落的情绪里,坐在床边,伸出双手环住庄在的腰,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他腹部,轻声问:“那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庄在低头看她。
云嘉仰面道:“你一直问我睡好没有,要等我醒,就算不是睡我,也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一起做吧?”
话题跳转,庄在唇线稍抿,脸上闪过些许尴尬神色,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没有事要一起做。但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云嘉闻声一愣,眼睛睁大。
有事情需要她去做?
庄在再次问她,模样认真:“你确定你现在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云嘉乖乖地摇头,配合他的认真态度,说出口的话却惊世骇俗,“但是也不可以再做让身体太舒服的事了。”
庄在本来是正经提问,但这句话过脑一瞬,杀伤力实在强,没忍住撇开脸,露齿而笑。
他逼近,膝盖曲起,在床边印出凹陷,随后身体前倾,将得逞一样笑嘻嘻的云嘉按进被子里。她说的话,包括她说话的样子,都让他很意外又很喜欢,但并不能完全消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至此,刚才那点忧郁气氛荡然无存。
云嘉倒在床铺里,扭腰摆腿都躲不开庄在的压制,力量处于劣势,便言语攻击:“干嘛?说就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下流事会做,下流话不能听,一听就要红耳朵,好道貌岸然啊,像你这种只会闷头干的类型,以后我可能会觉得很没趣唉。”
庄在眼神变得幽暗危险,居高临下,直直盯着她,云嘉被盯得心里发毛,正想说点什么挽救,便见他用那副没有表情的寡冷样子,淡淡地反问:“很没趣?你会这样想吗?”
“什么时候?”
他俯下面孔,一点点靠近,“是像昨晚那样吗?”
云嘉已经因被他压在身下,又无法抗拒他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了,提到昨晚,她更是紧张地屏了一口气,却听那道缺乏情绪的清冷声线继续不急不缓,说出令她颅脑发麻的话。
“一边说太深了不要了,一边想这样很没趣吗?”
逼急了,下流话他也是会说的。
云嘉如是在心里盖章,被他撩得屏息敛声,一句话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用手掌推他肩膀,云嘉强行打岔:“你,你起来,你不是说有事需要我做吗?说吧。”
庄在顿了顿,起身松开她:“没什么,不说了。”他朝刚刚翻杂志的沙发走去,没有继续看杂志,翻起了酒店的服务单,头也不抬地问,“你洗漱吧,饿吗,我来点餐。”
云嘉赤着脚,踩过厚密地毯,走到他面前。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不想跟我说了?”
他停了一下,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云嘉绷起脚背,抬腿,用指甲上涂着人鱼姬珠光色调的脚趾,轻轻去踢他手里打开的长折页,一下一下,任性顽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