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麽来了,最近很辛苦吗?”青年的语气十分平和,声调微微回暖,却像是丝毫不明白这段时间父亲对他疏远的原因。
在男人疏远之前,青年似乎更干脆地抽身出来,甚至能够若无其事地如此询问出声。
周越彬微微垂了垂眼,他的声音有些轻:“还好,只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周眠微微点头,他点开床边的一盏壁灯,余光扫过一旁的小彬先生,微笑道:“您不必担心,有小彬先生陪着我,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终有一天会离开您的庇护。”
“父亲。”年轻的孩子眉眼平和,甚至能够轻松的笑出来道:“这也正是您所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他们都知道彼此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周越彬有一瞬间只觉得腿部酸麻,夜晚的凉意顺着膝盖慢慢往上攀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斯文的精英男人才轻声道:“眠眠,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未尽的语言停驻在唇畔,压抑在喉头,久久没有被主人吐露出来。
周眠也没有说话。
他们于黑夜中散场。
谁也没想到,这会成为接下来的时光中,他们唯一的一次交谈。
意外总是在人们猝不及防之间到来。
周眠被请上一辆严密性十分高的机械车辆的时候,就大约知道是谁将他绑来的了。
随着成年期的到来,那些研究者、帝国上层的老家夥们也似乎越来越坐不住了。
周越彬一个人护不住他的。
主脑、拥有世界内核能量的主脑、最接近人类形态的机械生命体。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野心。
人类的野心。
周眠十分识时务,他很聪明,也知道该如何做能够少吃一些苦。
比起他来说,向来冷静的周越彬似乎要显得更加不理智一些。
周眠有痛感,手术与非人的实验会令他感到痛苦、负担,这都没什麽,他完全可以将痛感调到最低。
但他没有。
情绪对于机械生命来说最是难理解,周眠试图从中感受到恨意、不公与绝望。
当然,他所能感觉到的情绪实在渺茫、甚至聊胜于无。
只是,当周越彬、曾经与他朝夕相处、会对他露出各种奇异神色的父亲的脸上看到他时脸上露出的痛苦表情时,周眠终于能够感受到几分古怪的压抑。
潮水般的窒息感缓缓倾轧而下,黑色的迷雾逐渐褪去。
房间内的摆设逐渐清晰起来,周眠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颅内的机械神经正一鼓一鼓的胀痛。
很快,一双温热的手腕顺过青年黑而顺的长,帮着他按着额头,耳畔传来的分明是机械的声音,却听起来温柔极了。
“没睡好吗?”对方这样问道。
周眠轻轻嗯了一声,有些鼻音,语气轻飘飘的。
下一瞬,小彬先生便已经靠近周眠,机械人手臂微伸,宽厚的手掌便将青年人揽入了怀中。
这是他们之间长久养成的习惯,周眠小时候身体状况或是睡眠不好的时候,总需要人陪着,周越彬不在的时候,通常都是小彬先生将他抱在怀里、背在肩上。
他们温热的皮肤时常抵在一起,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安抚与藉慰。
无论对周眠还是小彬先生来说,都是一种温馨栖息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