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天望如约去见许家睿,刚在吧台坐定,身后便伸过一只素手:“三杯龙舌兰。”
他心中一颤,回头,苏安宜浅浅一笑:“我回来了,平安得很。”
沈天望转头,对着许家睿怒目而视,泄密者抬袖掩面,很知趣地退到角落沙发去。
“你放心,我不是来哭哭啼啼,或者大吵大闹的。”苏安宜接过龙舌兰,一饮而尽,液体自喉咙凉凉滑下,在体内热烈灼烧,散发出勇气来。“我知道,你也去过素查岛。”她说,“但你如果没有遇到那种激流,不会想象出意外发生时的情况。”
“家睿已经和我说过。”沈天望有备而来,“安宜,如果你要说,我在乎你的安危,我无可否认。但你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小孩子,应该明白,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答应我,不要再固执,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你是不能回头,还是根本就不想呢?”她侧头,泪盈于睫,“我用性命当赌注,在你眼中,只是固执和不甘心,是么?只有我还活在六年前,而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沈天望了。”
“你以为当初我做的决定,都是一时冲动么?”沈天望转身,“我发现了姐姐的遗言,如果有任何意外,就决不允许我和你继续来往。她说,用自己的生命恳求我。”
许宗扬从医院回来,开着游艇出海,他自保险箱里取出一沓材料,几本数十页的报告上满是公式和示意图,他并不能完全看懂。但随后是数张彩图,巨大的环状珊瑚礁,在马尔代夫、塞班,澳大利亚,或是加勒比海等热带海洋均有分布,如果从空中俯瞰,广袤的海面上,圆弧形礁石环绕一泓深浅交汇变幻莫测的碧波,翡翠绿、星夜蓝、淡天青……明明暗暗,如同月亮表面的阴影。
琉璃一般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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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阿,也有两头都是钝的圆头的流勾,本来么,也不是飞爪,干嘛那么尖锐,潜水的时候划到碰到多危险啊。
但那样就没意思了,不是?
迁徙的旅鼠,面对宽广的河流时,会纷纷投入水中,用身体搭建桥梁。
苏安宜也向来不会退缩。她从不会消沉很久,千方百计和命运抗衡,哪怕头破血流,伤人伤己。只要一息尚存,决不放弃希望。
她便是这样百折不挠的人。
许家睿评价,分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然而,当下的情况让她理不清头绪。
无可抗衡。
命运已经是面前散乱的拼图,让她找不到对抗的发力点。而最关键的一片已经缺失,那就是沈天恩。
假期已经结束,苏安宜回到学校报道。她无心学业,在课堂上神游天外,在图书馆检索资料时也心不在焉,居然在搜索框打了“素查岛”的字样。她好奇心起,索性搜索一番,图书馆内居然还有三本关于素查群岛的藏书,第一本是自助旅游指南,第二本是热带海洋生物图谱,第三本是一份三年前大气海洋学专业的季刊。她将三本书都借出来,连带几本讨论课需要的专业书籍一同取回公寓。
先拿了自助旅游指南来看,上面关于素查岛只有寥寥数语,但尽是溢美之词,说这里有上天慷慨赐予的净白细腻的沙滩,水晶般清澈优雅的海水,当地人悠闲友善,是一处宁静的天堂。手边的海洋生物图谱来自一位资深的潜水摄影师,他几乎到访过世界上所有知名的潜水水域,其中居然有青叶丸的照片,从船弦探伸出巨幅的橘红色海扇,上面藏匿着一只米粒大小的豆丁海马。图谱背面有摄影师的个人网站,苏安宜信手打开页面,留言道:“这一定是若干年前的青叶丸,那里现在和异世界一般,倒更像水怪出没的地方。”
对苏安宜而言,大气海洋学季刊不啻于一本天书,充斥着各种她不认识的术语和繁冗抽象的公式,甚至很多符号都是闻所未闻的。她只关心素查岛的一段,按照索引找过去,全文是关于用新模型模拟黑潮途径变化的,只有短短一行字,提及一段分支在素查岛附近与寒流交汇,带来丰富的鱼类资源。即使是叙述性的文字,苏安宜念起来都觉得拗口,她不关心那些数学模型到底是什么原理,只是其中季节性乱流几个字,令她眼前一亮。作者是纽约大学的访问学者,弗朗西斯博士。
第二日她便带了书,连同孜孜以求的精神,乘地铁去纽约大学寻访弗朗西斯。
然而,他在两年前就已经离开纽约大学,目前在波士顿一家研究所供职。苏安宜拿着季刊,想要问是否有人了解其中的相关内容,被系里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拒绝了。她有些失望,在长廊上踱了两个来回,迎面走过一个中国留学生,不断回头打量她,忽然停下脚步,用中文大叫一声:“啊,你是annasui!”
苏安宜失笑,想,我还是verawang呢。
“我的确姓苏。”她除下罩在头上的围巾,友善地笑,“an。”
“对对,不好意思,记不住那些名字……原来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男生很兴奋,“我妻子很喜欢你,买衣服都参照你的风格。”
“哦,我只是来看一位老朋友,可惜他已经走了。”苏安宜想了想,“本来有一些新装发布会,想请他去看,既然如此,不如改送给你们夫妇好了,到时要来捧场。”她记了男生的名字和地址,说会发请柬过来,随意聊了两句,又问,“你也认识弗朗西斯博士么?其实他是我哥哥的朋友,中间这两年没有太多联系,我以为他还在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