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温将手伸出递给叶一,叶一刚缠开些纱布就‘哎呀’了声,皱眉道:“姑娘这‘针’扎的可真是厉害,纱布再不扯下,就要被血浸透了。”叶一温声打趣容温。
容温只笑,将脑袋靠在床边格木处,眼眸微阖,任由叶一给她的手上药。
待上好了药,容温躺进被褥里,叶一正给她落着床帐,容温却突然没头没尾的问叶一:“你觉得他怎么样?”容温问完叶一,漆黑的眸子望着帐顶,有些怔神。
叶一落床帐的手顿住,三公子是个明朗温润的男子,又是姑娘的表哥,二夫人待姑娘也是喜欢的,若说三公子如何,在叶一心里,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叶一只轻笑着回容温的话:“三公子如何,姑娘心里是最清楚了。”
容温困的迷迷糊糊的冲着叶一轻哼了声,女子的娇态尽显:“我不清楚,你常说若我愿意,你就是我的半个母亲,我这会儿想听你的看法。”
叶一被她这副不讲理的模样惹笑,俯身给她拢了拢被她整乱的青丝,温声道:“我若说了,姑娘当真会听?”
容温浅浅笑了下:“先说说看嘛。”
叶一就知道,她给容温放下床帐,劝说着:“夜色深了,姑娘快歇下吧。”
容温没听到叶一的看法,她本是还在想着顾硕这会儿应是已经出了城门,还想算着他会何时到达德州府,可实在是困到不行,没一会儿就发出了清浅的鼾声。
——
此时,暗沉天幕落下豆大雨珠,敲打在大理寺狱厚实的砖瓦檐上。
接到上京城里的来信,安排好手边事务急忙赶往上京城的人,却在入了城门后还未来得及回趟侯府看看女儿,就被大理寺中的人带来了这里。
深夜中的牢狱更显阴寂,一袭墨
蓝色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神色淡漠的看着被架在刑台上的男人,此处空旷,燃起的火苗映亮顾慕显出冷厉的轮廓,他情绪不露,对于刑台上男子对他的骂语丝毫不在意。
顾谭被双臂架起捆绑在脏污的木架上,脚腕处的铁链被他不甘的动作带的‘哗啦’乱响,寂静的深夜,显得刺耳,顾谭很是气愤,胸口起伏不定,骂道:“顾观南,你如此过河拆桥,这些年我为你在大江南北做生意,广揽财物,如今战事刚平,你就要如此对我?()”
顾谭前几日收到顾慕给他的去信,让他处理完边疆前线粮草之事后,尽快回京,他本以为此次给前线运送粮草之事他做的漂亮,顾观南要他早些回来,是要把上京城外的几处庄子给他。
哪成想,他的马车刚一进上京城,就被大理寺的人‘请’来了这里。
顾谭见他如此骂顾慕,并未有作用,软了语气道:观南,我是你的小叔叔,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至于如此对我??()”顾谭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确定。
顾慕上前一步,薄润的唇勾出一抹淡笑:“小叔这些年做了什么事,应心知肚明才对。”顾慕指腹在腰间的鹤纹白玉处轻抚,嗓音越发冷淡:“大理寺的人有你钱庄草菅人命的证据,是小叔自作孽,与我何干?”
顾谭伪装的笑脸瞬时又黑沉,他咬紧了牙,慌了一瞬:“钱庄的事已是三年前,你若要护下我,不过一句话。”顾谭心中已明了,如今大胤的军队已获全胜,匈奴被击败,他对顾观南,已没有了用处。
而顾慕口中的钱庄之事,却是提醒了顾谭,早在他离开上京城之前,就有人在查他钱庄的事,只是那时他知道有顾慕在,没有人敢动他,甚至在知道查他的人是容温和顾硕时,只觉得他们可笑至极。
顾谭呵呵呵的笑了一阵,暗沉的眸子盯着顾慕,嘲讽道:“我当顾中书当真如世人所说,无欲无求,高风亮节不近女色,原来在心里早就对那个贱人有了觊觎之心。”
顾谭话落,顾慕抚在鹤纹白玉上的指节顿住。
顾谭冷笑,他一直不肯信顾观南是因着容温才这样对他,却不成想真的是因着那个女人:“观南,你不能这样对我,各地的生意都还离不开我,若没有我去经营,你——”
顾慕深邃眸光看着顾谭,淡淡吐出几个字:“可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顾慕眉心微动,嗓音里沁了寒:“觊觎了不该觊觎的,该知后果。”
顾慕话落,净思上前递了一纸供状凑在顾谭面前,冷声道:“这上面一字一句可有冤枉三爷?”
净思跟在顾慕身边多年,说起话来极为威严,给顾谭扫了一眼后:“若三爷无异议,按指印吧。”净思说完在心里暗骂,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敢有异议,就剁了手。
顾谭呵笑,睁的圆圆的眼睛看着净思,冷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如此说话,滚。”
净思被骂的来了脾气,可顾谭不理会他,依旧不死心的对顾慕道:“观南,你就那么信任她?那日是容温主动约我去偏院的,她与我
()哭诉,说她一个命苦的女子辗转来到上京城,需要有人庇护,”顾谭说着,瞄了一眼顾慕的神色:“她确实心性傲,不会心甘情愿做我的续妻,可,她已不是清白之身。”
“观南可知她是从扬州逃婚出来的?我命人去查过,容温早在扬州时就已被未婚夫君下了药失了身子,所以,她才会想要寻求我的庇——”
顾谭口中的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顾慕手中的匕首如风过一般随意割破了他的脖颈,鲜血流淌。
顾谭漆黑的眸子睁的圆圆的,直到此时温热的血液流淌还是透着不可置信,他顾观南怎么敢,怎么敢杀他——顾谭嘴唇翕动,颤颤巍巍的吐着字:“我,是你小叔——”他的目光落在顾慕腰间的鹤纹白玉处,顾谭知道,在顾慕心中,他的祖父是他最敬重之人:“我救过你祖父——是他的恩人——你,不孝——”
‘砰’的一声响,顾慕将手中染了鲜血的匕首扔在地上,语气依旧淡漠:“让你好死,已是最大的仁慈。”
顾慕说完,转身离去,顾谭几乎用尽了最后的所有力气,大喊:“顾观南,一个被别的男人糟践过的女人你也要?她早不是个雏儿,你只能捡别人玩剩的。”
顾慕已走远,净思却是听了个清楚,他拿起一旁的臭布将顾谭的嘴给塞上,心中为容温不满,对着顾谭一顿臭骂:“受顾家恩惠十几年,若是老侯爷还在世,定将你千刀万剐。”
没等净思再骂上几句,顾谭已闭了眼。
他因想用容温早已失身之事,来让顾慕放弃一个不干净的女子放他出去,而被顾慕一剑割破咽喉,又因想在顾慕心里留下疙瘩,用尽了力气厮喊,而彻底断了活下去的生机。
直到闭眼的那一刻,才想起,他竟未对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留下一句话。
他的书凡,年纪还小。
可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顾观南永远不得心安,他自诩清高自傲,孑然一身,像他这般的世家公子,就算再动了□□,也不会要一个失了身的女人。
他要让顾观南在纠结痛苦中不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