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完全的黑暗前,莱昂的眼中划过羽翼的棱角。这幕似乎重叠上了和他经历过的景象,回忆忽然涌现在眼前。
那是个闷热的夏天,为了完成暑期的课题作业,莱昂爬上了高耸的树梢,去偷双栖鸟的蛋。
凶恶的鸟妈妈事先被莱昂用食物引走了,掩映在树叶的巢穴里,安静地躺着两颗洁白的蛋。
莱昂伸出手去。
眼看即将得手,他的眼前却掠过羽翼的重影。手臂被尖锐的喙狠狠地啄伤,赶回来的双栖鸟恶狠狠地朝着小偷眼睛冲来,莱昂被迫放开了手,仰面摔下树梢。
他的眼前掠过重重叠叠的树叶,飘落的羽翼有着脉络般的棱角。
阳光透过缝隙,将这些斑驳的影子印在他的脸上。
莱昂没有摔在柔软的草地上,他提前被一双臂膀接住了,栽进了温柔的怀抱。
查尔斯温和地笑问:“失手了?”
金发男孩露出惊喜的笑容。“你接住我了!”接着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明明把母鸟引开了,它是怎么忽然察觉到的呢?”
莱昂在追踪双栖鸟的时候,查尔斯正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完成他的研究。
“可能是亲子间的心电感应吧。”查尔斯说:“就像我能及时赶到一样。”
他拿出打磨的半成品给莱昂看,那是部分精密的骨骼,镶嵌着两颗琥珀作为漂亮的眼睛。
“等他诞生,就能更好地守护你和凯瑟琳了。”
“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妈妈。”男孩嘟起嘴,不甘心地说:“就算你刚刚不接住我,我也提前准备了弹簧苔藓,不会受伤的。”
查尔斯假装伤心:“你觉得这是多余的吗?”
“虽然客观上来说,是的。”男孩坐起身,装腔作势地点点头。但他很快就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亲昵地蹭了蹭父亲的脸颊:“但我很开心!”
“我知道你有天赋,也很聪明。”查尔斯摸了摸他的头,“但只靠自己的话,难免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被保护并不是对你能力的贬低,”查尔斯的手掌干燥温暖,操作机械让双手上长了薄茧,“因为有值得信赖的同伴,才能走出自我的局限,到达更远的地方。”
斯坦因就是被满怀着这样的理想创造出来的。然而莱昂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失望。
他看清了斯坦因披着家人的外表下,金属外壳里空洞的心。斯坦因或许会被命令驱使,但无法因关怀和爱生出“多余”的守护。
这使莱昂再次清晰地意识到,因为“心灵感应”而接住自己的查尔斯,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只是个残次品,”莱昂曾对凯瑟琳说:“我是不会承认这样的存在是哥哥的。”
面对他的排斥,凯瑟琳叹了口气:“我不会强迫你接受。斯坦因需要成长,我只是希望当你们真正能成为家人的契机来到的时候,你可以给他这个机会。”
“会有这一天吗?”莱昂不相信:“恐怕我们在期待的发生的不是契机,而是奇迹。”
如羽毛般咬合的金属层层叠叠地覆盖,安全的黑暗中,莱昂的胸口起伏喘息,或许是受伤让他的思维变迟钝了,才会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幼时的那只双栖鸟。
“你拖延了时间。”斯坦因把莱昂从岩石中挖了出来:“做的不错。”
“多余。”莱昂垂下眼,嘴角却翘了起来:“就算你不救我,我也有的是办法。”
“嘴硬。”斯坦因说:“随便你怎么想。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
斯坦因冰凉的手刚好握住了他才愈合的断骨,莱昂在无奈地想:查尔斯,我可不要这么粗暴的守护。
莱昂缓缓叹出口气。不过,谁让他答应过凯瑟琳的,是遵守承诺的时刻了。
“喂,斯坦因。”莱昂说,“我找到他的心脏了,就藏在那颗恶心的珊瑚树里。”
“去把它切碎。”他在黑暗中抬眼,靛蓝的眼眸如同宁静的夜海:“我可以相信你能做到吧?”
斯坦因有些意外地抬眼,但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
他的爽快反而让莱昂不满。“还真是自信!”他竖起眉,“你怎么不问血雾怎么办?怎么不担心德莱米攻击我们怎么办?”
“我不相信你吃了这么大亏,就没趁机做什么手脚。”
“哼,”莱昂冷哼着偏过头,却没有否认:“你倒是了解我。”
“说说吧,”斯坦因的眼中闪过促狭的笑:“你的计划。”
金属的敲击声减弱,这意味着密集的箭雨正在逐渐平息。
德莱米沉下脸。他本想着先解决掉巫师这个战力,即便失败了,莱昂受伤未愈,斯坦因就能被牵制,但他那忽然冒出的新形态简直是在耍流氓,如果他们打定主意要藏在里面打消耗战,等莱昂恢复,对他来说可就彻底不利了。
德莱米发出冷笑:“难道你们能永远躲在那个壳子里不出来吗?”
机械羽翼静悄悄地蜷缩着,在德莱米的盲区,分开的羽毛打开了缝隙,露出蓄势待发的法杖尖顶。
“意识到箭雨对我们没用,德莱米很快就会停止无谓的消耗,就趁那个瞬间。”
莱昂握着法杖的手在微微发抖,魔力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斯坦因反手握住了莱昂的手腕,用交叠的手臂为他做支撑。
别扭和尴尬交织的扭曲神情出现在莱昂脸上:“我希望握住我的手的是艾尔莎。”
“闭嘴。”
魔杖笔直地指向了珊瑚树,动听的咒语和魔力一起涌出。
血雾原本难以消除,但德莱米给莱昂提供了种新思路——爆炸的艺术。
趁德莱米的血术还没改变这血雾的性质,重新聚集的血滴都还是具有可燃性的金属物质。莱昂留下的树根重新生长。树人再次从血雾中冒了出来,这次莱昂没有附身,而是下达了自燃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