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几声,摊位被他和身后的人群撞翻。崔伦被几根木架一绊,身体不受控地往地上摔去。
只听啪的一声,他提着的那只纸灯笼被他压爆了。
……而他也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压在了少女的身上。
薄薄的纸张、开裂的木条硌在二人胸口之间,翻落的烛火烫得少女惊叫。
交错的光影在人脸上浮动,两个人叠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崔伦最先回过神,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一边不停地弯腰道歉,一边试图扶少女起身。
少女抿着唇,无视他的手,背过身去,在丫鬟的遮挡下整理仪容。
崔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见少女还背对着他坐着,也不管卖灯老头说的“不用赔不用赔”,先往老头手里塞了一块银子,然后又靠近少女,试图道:“在下冒犯娘子,真的不是故意。娘子有没有受伤?要不去医馆看看吧?”
眼见少女肩膀颤抖,他还以为是她哭了,更加焦虑:“是在下失礼,娘子想怎么惩罚在下都可以。若是要登门道歉也行,在下姓崔名伦,娘子可以告知令尊令堂……”
“我知道你叫崔伦。”少女转过头,肩膀仍在颤抖,脸上却分明没有哭,而是在憋笑,“你这人总是欺负我,讨厌得很。”
崔伦愣了一下。
“之前诗会上,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下输掉,今天灯会,你又害我出这么大的糗,你说怎么办?”
崔伦百口莫辩:“在下并不知道娘子当时……若知道娘子是女郎,在下肯定让娘子独占魁首。”
“我不要你让,没意思。”少女哼了一声,“算啦,技不如人,我服输便是。”
见她拍拍裙子要走,崔伦连忙追了上去:“娘子,娘子!那今天的事……”
少女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不是说要登门道歉吗?今日太晚了,你明日再登门吧。我住在淳安侯府,记得要来。”
后来的后来,总而言之,他们成亲了。
婚后一年,陈瑛早产诞下一个女儿,取名令宜。因为早产,所以小时候总爱生病,费了夫妻俩不少精力。但好在崔家和侯府都不缺钱,将她如珠似宝地养着,女儿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健康长大。
她在同辈中行四,家里人都唤她四娘。她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都是崔伦兄长崔保家的孩子,两家并未分家,都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孩子们经常一起玩耍,兄姊们都喜欢逗崔令宜玩。
她常常被兄姊们的恶作剧逗得大哭,但小孩子忘性大,哭完了没一会儿,又被哄好了,追在兄姊们屁股后头傻乐。
崔令宜三岁的时候,陈瑛说,想去江南游玩。
她是侯府之女,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没去过其他地方。而她又总在
书上看到对江南的种种描写,一直心向往之。
崔伦也没去过,被妻子这么一怂恿,也起了兴趣。思考几日后,他觉得可以一去。
家里人不是没有劝过,说孩子还小,不宜出远门。但陈瑛听了心里不高兴,她私下里跟崔伦说:“四娘刚出生的时候,自然不宜出门。但再过几年,就该跟着兄姊们一起读书了,那时候便没空出门了,我总不能留她在家里,自己出去玩,对不对?可若再等她长大些,那就是大姑娘了,她若是跟我出门玩上几个月,只怕会让旁人觉得她不稳重,将来不好说亲。若是等到她嫁出去了,我不用管她了,那我年纪也大了,只怕腰酸腿疼的,玩起来也没意思。”
崔伦觉得甚是有理,江南路途遥远,很可能一辈子就去这么一次,那当然是要趁着年轻有力气的时候去。于是便劝了家里人几句,还是带着妻女上路了。
当然,他们还带了几个小厮和丫鬟。
他们一路玩了好几个城镇,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情风光,大为满足。连随行的小厮丫鬟看上去都乐在其中。
变故发生在他们在江南待的第二个月。
第48章第48章
当地举行庙会,他们一群人也去凑热闹。台上的眩人表演着戏法节目,崔伦把女儿架在脖子上,任由她看得兴高采烈,不停地拍打着亲爹的脑袋。
陈瑛笑着去拉女儿的手:“你累不累?把孩子放下来吧,真怕她把你给打傻了。”
崔伦笑道:“她喜欢看,就让她看嘛。打便打了,反正我聪明着呢,傻一点也不碍事。”
正说着呢,一枚绢花却突然砸中了崔伦的胸口,原来是台上的眩人为了证明自己表演的精妙,随意挑选观众参加表演,正好挑中了崔伦。
崔伦还在惊讶,陈瑛却兴奋地推了他一把:“你去嘛,你去嘛!”
她把女儿从崔伦脖子上抱了下来,催促崔伦赶紧上台。
崔伦上了台,按照眩人的指引,帮助他完成了节目。节目很精彩,台下叫好声一片,而崔伦在人群中寻找着妻女,想要看看她们脸上的表情时,却发现陈瑛根本没有在看自己,而是一脸焦急在人群中推搡着什么。
他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冲下了台。
他们的女儿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怎么会呢?”陈瑛惊慌失措地比划着,“你走后,我就抱着她,可是我抱了一会儿抱不动了,便把她放到地上,我明明一直牵着她的……”
可等节目表演完,她刚想重新把女儿抱起来,让她跟崔伦打招呼时,一低头竟发现自己牵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孩!
她吓得迅速松开手,小孩后面站着的妇人看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小孩的手,嗔道:“怎么乱牵人呢?看谁都是你娘是吧?”
陈瑛呆住了。这是别人的小孩,那她的呢?她的孩子呢?
“当时人很多,我们和随行的人并没有完全待在一块儿,而他们都说,看见你娘一开始是抱着你的,后来累了,便把你放了下去。但你那时候太小了,放下去便看不到了,他们离得远,并不知道你怎么会不见的。”崔伦缓缓道,“我们找了你很久,周围也没人说得清是怎么回事。我和你娘都快疯了,找遍了附近都找不到你,去报官,可是也没什么用。”
卫云章问:“官府不帮忙找吗?”
“官府记录了我们的案情,可是只说让我们回去等消息。”崔伦道,“我和你娘怕你被拐子拐走,想让官府严查带孩子出城的人,可是官府的人哪里会听我们的话?别说我只是个白身了,就算你娘是侯府之女,也没有给官府发号施令的道理。再说了,她也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京城里闲散无权的侯府,江南的官员怎么会认识?”
卫云章:“你们在京城里没有交好的官员,可以帮忙写信通融吗?”
“从江南寄信到京城,再从京城寄信到江南,这一来一回,耗时颇久。”崔伦道,“事实上,我们找你找了好几天都无果后,就立刻写了信寄回京城,崔家与侯府也都去托了关系,但这些关系弯弯绕绕,等最后传到江南府衙的官员时,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走遍了这座城镇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比当地人更清楚每一条道路的模样。他们花重金悬赏女儿的下落,可吸引来的却只有投机取巧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