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喝了大半杯水,剩下的则需要仰起头来才能喝到,这个姿势略有不雅,她便放弃了这个行为。但是在讲台上干站着也挺傻的,她便模仿学堂里的其他先生,背着手走下讲台,在学生间穿梭踱步。
琅琅书声环绕在侧,踱到第六圈的时候,崔令宜终于有点受不了了。
怎么还没下课?
卫云章曾提醒她,让她讲学的时候语速慢一点,莫非她还是不小心讲快了?方才李博士的课也有诵读环节,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下课了,说明他对讲学时间掌控得非常精准。
看来是她大意了,头一回讲学,居然还剩了这么多时间空着。这些学生也不是好糊弄的,会不会觉得她业务不精啊?
虽然丢的是卫云章的脸,但崔令宜觉得,如果这种事传到卫云章耳朵里,恐怕真要被他拿出来嘲笑自己。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拿起戒尺,用力敲了一下:“诸位请安静。”
书声停了,学生们都望向她。
崔令宜:“今日是我与诸位同学第一回见面,也不想给大家太多压力。等会儿下课便该去膳堂了,为了不耽误大家用饭,还有什么问题,就当堂提了吧。”
学生们互相看看,有一个胆大的举起了手:“请问卫编修,能问与本堂课无关的内容吗?”
崔令宜定睛一看,原来是中午撞到她的那个学生。
“嗯?你想问什么?”
那学生问:“卫编修,你是因为考中了探花,才娶到崔院长的女儿的吗?”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崔令宜:“……”
这帮家伙,能不能好好学习?
“嗯,是啊。”她气定神闲,“莫非你也想娶吗?”
那学生没想到被崔令宜反将一军,立刻涨红了脸,慌忙摆手坐下了。
“崔公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她趁机往自己脸上贴金,“要知道,探花每三年就有一个,崔公的长女,可只有一个。”
“噫——”
书院里的日常平静无波,难得出现这么暧昧的话题,年轻的学生们顿时骚动起来。
崔令宜:“我知道,有些人呢,总觉得我能考中探花,是借助了家世之便……”
她还没说完,下面便有学生插嘴:“卫编修,我们都读过你的文章,我们服你!”
崔令宜:“……”
真是的,卫云章人缘这么好?
“……也有些人呢,觉得崔公嫁女于我,是高攀。”她继续大言不惭道,“但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能说,崔公能把女儿嫁给我,实在是我之幸运。”
“噫——!”下面的学生更加激动了。
“行了!”崔令宜一敲讲台,“你们就没点正经的问题要问?”
“卫编修,我问正经的!”又有人举手,“科举放榜之后,进士答卷都会流传到民间。三年前您的殿试答卷,还有其他人的答卷,我们都看过,可是却不能清晰分辨出前几名的差距来,不知这个答卷评判,有什么规律可参考吗?”
崔令宜:“……”
怎么问这种她不知道的东西!
“进士排名,乃是陛下与阅卷官共同拟定,我不敢揣测圣心,亦不曾当过阅卷官,是以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崔令宜面不改色,“不过,若非要说有什么规律的话,状元与榜眼,都难以一言概括,唯有探花,可能有些许规律。”
学生们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噫——”
语调向下,是在表示对她暗暗自夸的不满。但不满归不满,大家还是笑得很开心。
就在此时,下课的钟声终于敲响,崔令宜如释重负,大喊一声“下课”,卷起书卷便要回屋。
学生们显然很喜欢她的平易近人与幽默风趣,好几个都凑上来问:“卫编修在书院里用饭吗?晚上要回城吗?”
崔令宜:“不回城,我与李博士在客院用饭,明日再给你们上一日的课才走。”
“这么说来,晚上我能找卫编修帮我改改文章吗?”
“诶,可以这样吗?若是卫编修方便的话,也能帮我改改吗?”
“我仰慕卫编修多时了,卫编修如若不嫌弃,可否抽空指点一下我的诗文?”
崔令宜瞳孔地震。
不是吧?她不是只负责讲学吗?没人跟她说,还要批改课业啊!
一想到还在家里无所事事消磨时光的卫云章,她就忍不住磨了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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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章其实很冤枉,他虽然卧病在家养伤,可实际上一点儿也没闲着。
反正他和崔令宜现在都已经把话摊开了,他就一点儿也不客气,趁着崔令宜不在家的时候,直接让碧螺和玉钟把画室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他的屋子里来,由他慢慢翻找。
果然又被他翻出了一些可疑的东西,什么有夹层的绢卷啦,可以藏小纸条的笔架啦,还有一些气味很奇怪的墨汁,卫云章没敢细闻。
他把这些可疑的东西都扣下了,又去翻崔令宜的衣箱,翻了一会儿,没再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把碧螺和玉钟叫来一问,原来是平日里衣裳都归她俩收拾,崔令宜不方便再往里面夹带私货。
他又忍着疼痛,爬高伏低,把屋子里所有角角落落都搜查了一遍,总算被他从梳妆台镜子的底座里抠出来一盒疑似迷香的粉末,以及粘在花盆槽里的不明药丸。
卫云章:“……”
有一种自己家里被老鼠钻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