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了这些亲戚,还得应付亲戚们带来的小孩子。平心而论,亲戚们的小孩登门前也是被自家爹娘教育过的,不可在卫府里放肆,是以礼节并未出错。但小孩毕竟是小孩,加上还有个襄儿在旁边,不一会儿,孩子们便跑到一旁聚集玩耍起来,你推我搡,你笑我闹,声音又脆亮又尖锐,吵得卫云章脑子嗡嗡的。
崔令宜听罢,不由抚着心口唏嘘:“幸亏不是我待。”
卫云章叹了口气:“母亲和嫂嫂着实辛苦了。”
-
除了在家里折腾,崔令宜和卫云章还得去别人家拜年。比如崔家,便不能不去。
因为崔家门生众多,前几日也很是热闹,今日稍微消停了些,崔令宜和卫云章才会选在今日登门。
因是过年,大伯母家的人也回来了不少。平时住在书院的大郎一家现在正在家里过年,原先在外云游的二郎也回家了。只是三娘因为嫁去了外地,不在家中。
两家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午饭便也一起吃了。
崔二郎与卫云章年纪相仿,对他很有兴趣,席上频频向崔令宜敬酒,道:“我去年在外云游,只听说四娘嫁进了卫家,却不知卫三郎是怎样一个人,如今得见,果然一表人才,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崔令宜尬得头皮微麻,举杯笑道:“你是四娘的二哥,便也是我的二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哥实在是客气了。”
崔二郎道:“我在外云游,是为了拓展眼界、汲取灵感,兴之所至,也做了不少诗文,得空的时候,度闲可否为我参详参详?”
崔令宜:“好说,好说。”
崔二郎酒量不好,几杯下肚,面色已经发红,望着坐在一旁的卫云章,微醺开口:“四娘啊,好久不见,感觉你一下就成大姑娘了。”
卫云章哽住,委实不知怎么接这话。
大伯母在一边笑道:“谁让你这么久都不回家,连四娘的婚礼都没参加。”
崔二郎:“我离家的时候,四娘才及笄不久,那时候叔父不是说舍不得四娘嫁人,要多留她几年么,哪知道去年就嫁人了!”
卫云章:“……”
崔令宜:“……”
崔伦看上去也有些尴尬,只道:“缘分到了,自然不能强留。”
崔二郎感叹:“逝者如斯夫!小时候,总觉得时光漫长,我还记得四娘刚出生那会儿,脸小小的,皱皱的,如今竟已经嫁人了!”
大伯母嗔道:“你四妹妹都嫁人了,你却还不成家。”
崔二郎无奈一笑:“母亲,国土泱泱,我还未将世间风景看完,暂时不想成家。否则,我出门去逍遥,难道留人家在家里守活寡么?”
大伯母:“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
崔伦打圆场:“不想成家便不成,何必要逼孩子呢。趁着年轻,多出去走动走动也是好的。二郎你放心,家中还有你大哥和叔父在呢。”
崔二郎醉意朦胧:“叔父,多谢你理解,我崔二也不是不识好歹、不守孝义之人,等我看遍了大好河山,自然会领悟更深刻的道理,将来才能回来给学生授更好的课,好过在京城里闭门造车——大哥,我不是在说你。”
崔大郎笑骂一声:“少点喝吧你!”
崔二郎打了个嗝,目光转到花厅外的庭院里去。
五郎和六娘早已吃完了饭,蹲在庭院里研究蚂蚁搬家,崔二郎看着这一幕,不禁道:“四娘啊,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和大哥,就带着你和三娘一起在院子里逗蚂蚁玩。我偷吃了你最喜欢的酪干,还骗你说是被蚂蚁搬走了,你哭着要去扒蚂蚁窝,找蚂蚁算账。”
卫云章看了崔令宜一眼。
崔令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卫云章叹了口气:“年纪太小,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正常,那时候你三岁都不到,去扒蚂蚁窝,结果被蚂蚁爬了一手,吓得大叫,最后是我被父亲揍了一顿。”提到父亲,崔二郎目露怀念,“父亲都走了那么多年啊……”
席上的氛围忽然有些凝滞。
崔二郎还在说:“唉,明明大家都很好,为何总是缺个人,如今你回来了,父亲却又早已不
在……唔!”
“光喝酒不吃东西,又开始说胡话了!”大伯母慌乱地给他嘴里塞了一颗狮子头,“快吃点东西压一压吧!”
“他酒量浅,不能再喝了,我们喝,我们喝!”崔大郎举杯,“新年已至,祝大家万事如意!”
于是大家纷纷举杯贺喜,只有崔二郎,还在揉着腮帮子,努力咀嚼嘴里的肉。
午饭结束后,原本崔令宜应该给崔二郎看诗文的,但崔二郎昏昏沉沉,一副随时要睡着的样子,便由崔大郎拖回去休息了,崔令宜和卫云章与众人告别后,也随即打道回府。
回卫府的路上,卫云章说:“以后让你那二哥少喝点酒吧。”
崔令宜:“他大概过完年就又走了,我劝不着他。”
卫云章:“你刚到崔家的时候,他们跟你回忆往事,你就当没印象是吗?”
“是啊,三岁之前不记事,也很正常吧。”崔令宜说,“难道你记得很清楚?”
“也记不太清了。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但并不能确定是几岁的时候。”
“我也记不清。我只记得自己是在拂衣楼长大的,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等我意识到我还不知道自己几岁的时候,我就去问管事。管事那儿有登记的簿子,但因为我们都是捡来的孤儿,所以也都只有估算的年纪。”崔令宜眨了眨眼睛。
卫云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崔令宜瞅着他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我亏欠崔家良多?”
“单论你没意思,你虽然是个没良心的,但若不是受拂衣楼指使,也不会无缘无故来坑害崔家和我们家。”卫云章道,“只是我今日忽然想起,康王买通拂衣楼,要拂衣楼安插细作嫁入我家,他们是如何选中了崔家的呢?且不论我们两家按理来说不可能结亲,就算有可能,那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崔伦的女儿是从小走失,而非真的在江南养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