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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将军,过几日就要北上了,这年轻人的热情最容易被磨灭。上了战场,那些儿女私情也就淡了。”文人劝慰道。

老将军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

桓凛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梦中的景象那般清晰,有如真的一般。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父亲曾经这般注意过他和谢盏之间的事,并且看起来忧心忡忡。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和谢盏互相喜欢便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这些他从未知道的事令他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入军营后,并未如他恩师所说的一般,在战场上,在血性下,忘记了儿女私情,忘记了那个人。他的父亲也时常有意无意地向他提及同僚或下属的女儿,但是桓凛却从未放在心上,只说一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待我功成而归,便去娶他’。

他记得他说这句话时,他父亲顿时严厉起来的表情。那一次,他的父亲火气很大,狠狠地打了他一番,差点将他打个半死,所以桓凛才记得格外清晰。他父亲从来未曾那般愤怒过。

桓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然而那只是个梦,他的父亲与恩师皆已去世,旧人也所剩无几,真相已无从得知。若是假的,又为何会平白入梦呢?

桓凛越想越陷入那种恐怖的怪圈中,后半夜不曾入眠。第二日,还清上人推开那扇门,便看到冷冰冰的冰床旁,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他面无表情,眼珠一动不动,看起来格外吓人。

其实当他刚踏进太极殿的时候,便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昨天,似乎真的招来了一些东西,那东西尚未离去。

还清上人又招了一次魂。

桓凛冷着脸站在一旁。

依旧是没什么反应,希望已经被磨尽了,所以桓凛没有太多的失望。

司马焰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桓凛将司马焰的幼子司马荫放在身边养着,又承袭司马焰的爵位,封为颍川王。他这一做法看似宽厚,实则也是将他当作人质,那些心向司马家的也不敢多言。

当司马荫被宫女带到桓凛面前的时候,桓凛的眼神在他身上顿了顿。

小小的孩子,裹着白色长衫,扎着两个小髻,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已经初见俊雅的雏形,那狭长的双眼和淡如烟的眉,简直像极了他。若是再早些年遇见他,想必也是这副样子吧。

桓凛那冰冷的心突然柔和了起来,也暂时忘记了这人是司马焰的孩子。

“你以后小名便唤阿凝吧。”桓凛走了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谢家阿盏,字子凝。那些老臣们听到这名字,又不知道要怎么吐血了。

小孩却不懂,只是点了点头。

桓凛给了他一本书,阿凝便抱着那本书整整一天,安安静静,乖巧地不像六岁的孩子。

下午的时候,桓凛还是着人去查了自己的父亲。

晚上的时候,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派喧闹之景,正是桓家军攻破洛阳,乘胜归来,百姓夹道欢迎之景。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大街两旁全是人山人海。他本是不该转头的,在梦中却似受牵引一般,下意识地转过了脑袋,便于茫茫人海看见了那个人。看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是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眼神中似带着思念与欢喜,待他再看第二眼时,便再也寻不到他了。

画面突转,那是他所熟悉的东郊别院。他坐在梨树下,面前摆着一方古琴,弹得正是那一首他熟悉无比的《凤求凰》。

他的衣服纤尘不染,手指干净白皙,身旁的石桌上摆着一旁水润的梨,仿佛正在等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般。

突然有个声音道:“公子,桓家公子刚回来要跟着他爹四处拜访,过几日得空便上门了,您别急。”

桓凛猛然从梦中惊醒了。

入梦(二)

随着宋砚离开皇宫后,谢盏依旧有种飘忽的感觉。他本就是一缕魂魄,自可脱离玉佩后,行走在路上,自觉与还活着的时候是无甚区别的,而现在,他的脑袋总是晕晕乎乎的,细碎嘈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往往复复,如同来自太虚的声音一般,辽远深邃,而他仔细去分辨时,却发现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想到宋砚的话,想到太极殿门口老太监的表情,太极殿中,或许是真的有人在招自己的魂魄吧。只是自己已经死了,桓凛招自己的魂又是为何呢?

他浑浑噩噩地跟随在宋砚身后,这皇亲贵族有遛狗遛猫的喜好,宋砚偏偏爱遛他这个魂魄。待宋砚终于遛够了,才回到宋府之中。

天色渐渐暗下来,谢盏的脑海中又响起那细碎的声音,这一次,那声音并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谢盏甚至听到他在说什么。

—归来吧,归来吧。

那个声音在呼唤他归去,只是归去,他又能归往何处?

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谢盏瞬间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小溪旁,曲水流觞,落英缤纷,正是黄昏之时,夕阳的光芒映照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静谧安宁中。

他不再是临死前穿的那一身白色长袍,而是披着一件青色长衫,坐在那处,手中捧着一杯茶,风吹在他的脸上,温暖、柔和,令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他四处看了看,觉得这般景象似曾相识,彷如镌刻在他记忆深处的一般。

当看到他身边坐着的隐隐有些眼熟的黑衣青年时,他便知道这是在何处了。那一年,他虽时常出入宫廷,但是还未背负上佞幸的名声,外人常称赞,谢家阿盏,一身才华,风度无双,许多士族子弟还是喜欢与他往来的。他的师父是当朝有名的名士,喜欢寄情山水,也常邀请其他名士或弟子来集会论诗。他身边坐着的正是他的师兄,不曾深交,见着却还是记得的。这一次便是他的师父举办的集会,请来了建康城里许多青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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