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燧脸上火辣辣的。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这座皇宫是他亲自带兵打下来的,现在想进去却要遭受一个禁卫的羞辱。
禁卫说的何止是“下马”的要求。
萧燧被催生出强烈的羞耻感,浑身不自在。他在马上呆立一瞬,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了马,拦住刘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禁卫:“你拿去治伤。”
禁卫先朝刘虎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有再次举起拳头,才收下银子,不情不愿道:“谢二殿下赏赐。”
萧燧拍了拍刘虎手臂,把追风的缰绳塞进他手里:“替我看着,在外头等我回来。”
刘虎担心地扯着追风往前走了几步:“将军,一个看门都这么狗眼看人低,皇宫里头还指不定什么样呢,让我们跟着你吧。”
“我好好把差事办完了,进宫能有什么事情,你们在外头等着,别给我惹事。”话虽如此,萧燧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平静。
刘虎瞧着萧燧隐含怒意的表情不敢再说什么了。
追风可不服刘虎的管,它发现拉着自己缰绳换人,一个劲儿地用头碰了碰萧燧,马蹄烦躁地跺着地面。
萧燧揉了揉追风的鬃毛,拍着它的大脑袋提醒:“乖乖在外头等我回来。”
语毕,萧燧向前一步,走到禁卫面前,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还有其他不合规的地方么?”
禁卫赶紧摇头,让开宽敞的通路:“二殿下请进。”
萧燧一步接一步走进上阳宫,用双脚丈量起从大门到正殿的距离。
上阳宫,扶桑殿。
午后的阳光暴晒着地面上的石板,宫奴一遍一遍抬水冲洗石板驱逐热度。
日头走到另一边,不再对东侧殿的温度造成任何影响,全部敞开的窗户里风声肆意穿行。
夏王坐在上首正位,谋士燕回坐在左侧上首,新上任的魏国公赵明宇陪坐左侧第二个位置,神情顺服。
姜南风穿着浅青色长衫进入侧殿的一刹那,如同涌入了清风,让人精神一振。
夏王情不自禁眯起眼睛露出了个笑容。他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像,真是太像了。”
赵明月垂下视线,假装没听见夏王说的话。
姜南风理所当然地行礼问候:“大王万安,玉鹤前来向大王回禀,已安置好魏国夫人,请大王不必忧心。”
魏王的儿子都被乖乖找回来接受他下发的官职了,夏王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当场笑了,和蔼地指着右侧的空位吩咐:“玉鹤过来坐——你们去再添一张食案,给姜候也上一份祛暑的瓜果。玉鹤你可得多吃几口,我特意让人藏在冰窖里,给你留着回来吃的,一会出宫时候带几个走。”
等宫人出门,夏王继续说:“我已经跟魏国公打听过了,你不让你娘住进赵家老宅真是作对了。那地方死过那么多人,阴气重,对你娘身体不好。就该出去找个喜欢的地方。要是三年五载的太久了,换住处也使得。”
宫人送上切成小块方便入口的西瓜,姜南风捏了一角送入口中。
甜丝丝的凉意在口中蔓延开。
“谢大王,果然香甜。”江南风笑开,侧殿满室生光。
夏王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他很快意识到侧殿里不止他们两个,赶紧咳嗽几声,正色追问:“玉鹤,你特意留给我的信,我读完了。幸亏有你提醒,不然我真是忘了开恩科的事情。”
恩科指的是考进士,而进士科又名“春闱”,望文生义便能知道进士科的考试安排在春天。今年已经快过中秋节了,就算夏王手底下的官员本领通天,也不可能有逆转时光的本事。
天下抵定,想让饱读诗书的学子背井离乡赶来洛阳参加考试,必须现在开始一层层向各级州府县传达圣旨,学子们才有时间进京赶考,才不会错过明年的考试时间。
姜南风的一封短信不但说明了他和同僚们,在朝堂立场上处境的艰难,还将夏王不得不给他看不上眼的“叛徒”们高位的根本原因点得清清楚楚——夏王手里没有“天子门生”!
夏王没有,姜南风就帮他找来。
这么贴心的臣子,就算是虚情假意的,夏王也舍不得放姜南风去外面当地方官!
姜南风面露不安:“大王谬赞,恩科的事情并非玉鹤一人所想,是我那些同僚们……对了,大王准许他们去调职外任了吗?”
夏王捋着胡须,感慨万分:“难怪世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是个好孩子,能跟着你坚持到魏国败了也不走的臣子,也都是靠得住的。夏国新立,他们不想着在洛阳享受繁华,反而愿意为我分忧,下放到各地主持政务、安抚黎民,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夏王看着姜南风,对他郑重承诺:“我征询过你那些同僚的意见,凡是想外放的,我都给找好了去处。”
人都是盲目的,当夏王在姜南风送来的这封短信里看到了开恩科的好处,那么,他也就难以逃脱“再赢一次”的诱惑,理所当然相信姜南风的建议,随便就答应“放官员外任”这件需要严肃讨论再做决定的事情了。
一箭双雕,从来都是姜南风做事的风格。
“多谢大王,此事实则也是玉鹤的私心。”姜南风拱手回礼后,开始把过于伟正光的事件注入应有的晦涩。
夏王摆手:“唉,不用这么见外,来来回回行礼累人,你只管说就是。”
“是。”姜南风应诺,当着夏王和赵明宇两个人的面撕开曾经叛到夏王手里那群高官的脸面,“不瞒大王,实在是有些人害怕大王重用忠心贤德的臣子,出手打压,玉鹤与他们共患难一场,看不得同僚们受委屈,才借着大王对我的厚待斗胆恳求将他们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