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活人身與死魂不同,岑婆在陰司織魂,只需一兩針便可將一個魂魄禁錮住。即便是密風城內的人,也只需一針將魂固定在脊骨上即可。
織活人身魂,卻需要將每一塊骨都與魂織合,岑婆的織魂進入尾聲,最後一針與第一針重合,將魂和身徹底封合在一起。
她長出一口氣,面上亦露出些疲憊,說道:「我留個活結,你以後若想拆開魂身,再來找我便是。」
沈丹熹立即道:「不用,要死結。」
系統在輔助穿越女完成任務時,很有些神通,她不想留給他們任何可乘之機。
岑婆被她話中的決絕驚到,不由側目看她一眼,「打下死結後,就再無可能將你這副身魂分離,即便是織魂針也不行。」
說到底,岑婆也只是個承載神針的魂靈,織魂解魂都得依靠神針之力,活結是為在魂上留下一個缺口,容織魂針的神力進入。
打下死結,便是天衣無縫,即便她手持神針來拆,也無從下手了。
岑婆在陰司任職時,經手的魂魄,從來都是打的活結,刑期一滿,便會釋放罪魂。
「你這仙靈當真是怪異,起初你找我織魂時,老婆子以為你是奪舍他人身軀,身魂不合,才想織魂,落下第一針時,便發現身軀和魂是相合的,卻又並非完全匹配。」
她魂力的渾厚和身骨的稚嫩便全然不配,但岑婆織過數以千萬計的魂魄,對魂的辨識,自有獨到法門,她不解道:「這就是你的身軀,既是你自己的身軀,何故需要如此自縛?」
她魂力如此之強,光是元神無法離體這一點,便會是很大的桎梏。
沈丹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我知道後果如何,岑婆只管照我意思行針便是。」
「行,你知道就好。」岑婆也沒有再多問,照她所言打下死結,末了感嘆一句,「算你幸運,老婆子以前打過一次死結,還記著手法,你也不用遭額外的罪。」
織魂針抽離,青絲化成的線在她身魂當中隱沒,沈丹熹垂眸盯著指尖,來回握了握手,起身披上衣衫。
早食攤內,漆飲光手肘撐在木桌上,指腹按揉著眉心,難受地低聲悶哼。
雀火出自他的靈台,沈丹熹以魂力凝結成線穿透雀火,自然也反饋到了他的靈台,引得他魂魄顫動,使得分出去的那一縷元神險些潰散。
沈丹熹對他,當真是下得去狠手。
漆飲光扶額等待著靈台的動蕩平息,指縫下的雙眸卻亮得驚人,反而笑起來。
裁縫鋪內,他分出的那一縷元神重凝結成型,探手按上土牆,猶豫著要不要闖入結界當中,一探究竟。
就在這時,眼前的土牆上忽然盪出一圈水波一樣的漣漪,灰黑色的土牆在漣漪中越來越深,最後化為一個黝黑的甬道。
未散盡的陰寒之氣順著甬道直逼過來,像平地升起的一股陰風撲來面上,漆飲光抬袖擋了一擋,再放下時,瞧見了甬道盡頭亮著的一團光暈。
那光暈搖晃間,漸漸近了。
沈丹熹提著琉璃燈,順著甬道緩步往外走,感應到外屋那三名修士的氣息,問道:「需要幫你打發走那三個修士麼?」
岑婆含混地笑了一聲,不論是聲還是眼,又恢復了原先的老態,說道:「你方才受了刑,虛弱不堪,還有閒心管別人的事,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見這些想要我手裡東西的修士了,有法子打發他們。」
沈丹熹好奇問道:「他們要來何用?」修士是駕馭不了織魂針的,天上地下,也就只有承載神器的岑婆能夠使用織魂針。
「為了抵抗北狄。」岑婆道。
那些來找她的修士,不管是否有自己的私心,但對她的說辭,都是如此。
北狄越過密陰山,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殘暴不堪,當今朝廷又軟弱無能,根本沒有抵抗之力,現下朝中更是主張與北狄和談,想以割地賠款的方式達成和平盟約。
北地的大片河山已然被朝廷放棄了,可北地的民眾又何其無辜。
修士雖是出世之人,但他們到底與人世間的牽絆未曾徹底斷絕,在這種舉國之難下,玄門也深陷其中,互分立場,各為其主。
密風城這一座能使死者復生的景象,吸引來不少玄門中人一探究竟,想要借織魂針一用,使已死的兵將復活。若能擁有這種死而復生之術,戰爭又算得了什麼。
仙神干預凡人之爭,為天規所不允,岑婆自然不可能攪合其中。
她在通往密風城的各個途徑設置霧瘴,將這座城池與世隔絕,就是為了阻攔這些修士。
沈丹熹聽她說完,不解道:「這一座城中人,即便是枉死之魂,也該去往陰司枉死城中,岑婆為何非要將他們留在人間?」
沒有這一座生有異象的城池,便自然不會招來那些覬覦的修士。
岑婆嘆息一聲,「哪是老婆子要強留他們在人間,是枉死城已裝不下這麼多魂,這些壽命未盡的生魂無處可去,只能徘徊人間,凡人魂脆弱,若不將他們織入某物,有個庇護之所,他們的魂就該碎在這片土地上了。」
外面那些徘徊的魂魄,岑婆若是遇見了,也會不遺餘力地將它們帶進密陰山,織進山中草木當中,有個庇護之所。
密陰山深處那些會動的草木,並非成精,而是它們體內庇佑著人魂。雖有庇護之所,可枉死之魂的怨念難消,以至密陰山怨氣成霧,終年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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