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衡隨侍殷無覓身旁多時,自然認得這條穗子,是神女殿下曾經親手編織而成,穗子上掛著的鈴鐺名為相思鈴,鈴鐺裡面是沒有鈴舌的,只能以彼此相思催動鈴音。
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殿下對山主並非真的薄情無義?
殷無覓陷入魔障的神思在相思鈴音下清醒過來,重盤膝坐在蓮台上,結印守住心脈,逸散在水裡的血色隨著靈霧涌動,漸漸被收斂回他體內。
……
外面夜色深濃,沈丹熹遣退了所有宮娥,只有曲霧固執地守在她的寢殿門外。
清亮的月華穿透鑲嵌在屋頂的明珠,灑落下來,為滿室披上一層朦膿銀霜。
殿內臥具,屏風,軟榻,多寶閣,滿室的擺置,垂掛的帷幔,全都被撤換一,按照沈丹熹從前的習慣重布置過。
但沈丹熹躺在這一間從小居住的殿宇中,依然無法安睡。她在九幽睡得太久,到了夜間也難以入眠,整宿整宿地睜眼到天亮。
反正睡不著,沈丹熹索性便也不怎麼睡了,她取出雀燈擺在床頭的几案上,榻上鋪開的皆是術法捲軸,重溫以前修習過的術法,時不時加以改動。
無數細小的銘文在雀火光芒中跳躍,像一隻只盤旋的螢火蟲,在她指尖下結成不同的靈印法陣。
直到神識感覺疲憊,再難以集中精神,受她控制的銘文也開始模糊之後,沈丹熹才揮袖收回所有銘文,抬手揉了揉額角。
深夜寂寂,雕窗外忽而傳來兩聲「篤篤」的輕響,一隻小雀從窗上雕花空隙里擠進來,撲騰翅膀拱開殿內垂掛的輕紗,飛來床榻邊。
「你不睡覺,跑來我這裡做什麼?」沈丹熹轉眸朝它睨去一眼,屈指一彈,將圓滾滾的小山雀彈得仰倒進軟枕上。
山雀細短的腳努力從蓬鬆的肚子下伸出來,露出綁在腳上的小布條。
「嗯?」沈丹熹解下布條,捻開來看,上面密密地寫著許多字。
——殿下睡不著麼?需要有人陪你夜聊麼?小可不才,願意毛遂自薦。
——殿下手臂上的傷是不是還沒有長好?前夜我見你撓了好幾次手肘,今天白天我便去找了崑崙醫官,配置了一些止癢祛疤的藥膏,但是一直沒有機會拿給殿下。
——殿下既還沒睡,不如,我現在拿來給你?
——殿下若是允準的話,便敲一敲雀燈,雀火搖晃,我便知道了。
沈丹熹就著雀火光芒,費力地將布條上的蠅頭小字讀完,蹙眉按了按手臂,手臂上的傷其實已經大好,只是生的肌膚太過嬌嫩,與衣袖摩擦到會一些不適罷了。
崑崙的神女不缺靈藥,生肌止癢祛疤的藥,熹微宮中應有盡有,並不需要他這麼一個外人來獻殷勤。
沈丹熹將布條扔入火中,看著它被雀火舔舐乾淨,燒化成灰。靜坐片刻後,她還是伸手敲了一下雀燈外的琉璃燈罩,燈內的火苗猛然一亮,雀躍地跳動起來,宛如一隻展翅的小鳥。
山雀歪著頭看了看火苗,又看看沈丹熹,在她枕頭上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蜷縮成一個小毛球,閉上眼睛睡覺了。
床榻的主人卻站起身,赤腳踩上地上綿軟的絨毯,從衣櫃取出一件窄袖束腰的勁裝裹到身上。
不多時,殿外傳來曲霧的話音,口氣里滿是戒備和敵意,「羽山少主,現在夜深,神女也已經睡下,你來做什麼?」
漆飲光溫聲道:「我來這裡前,已求得殿下允准,勞煩大人進去稟報一聲。」
曲霧單手壓在配劍上,靜默地站在原地,滿懷戒備地上下審視他許久,才不情不願地轉過身,準備推門進內通報。
正當這時,門扉嘩地一聲被從內打開,沈丹熹的聲音隔著重重輕紗飄出來,問道:「會梳頭麼?」
門口的兩人都是一愣,曲霧立即道:「我這就去喚棲芳進來為殿下梳頭。」
漆飲光道:「我會。」
曲霧震驚地轉頭瞪向漆飲光,急道:「殿下,棲芳很快就能來了。」
屋內之人卻沒有理會她,逕自道:「那你進來,給我梳頭。」
「好,殿下,我進來了。」漆飲光應道,抬步往裡走。
曲霧在外猶豫片刻,實在放心不下,也跟著抬步跟進去。
雀燈的光將室內照得明亮,繞過一面屈戍屏風,漆飲光目光落於妝檯前的身影,明明夜深,她卻穿著齊整,一身利落的窄袖裙裝,腰封束出窄窄一段腰身,只有長發披散在身後,在雀燈的光照下流淌著柔和的光韻。
他的喉結不由得上下滑動了下,心臟處立即泛起綿密的刺痛,能清晰地感受到植物根莖在自己血肉里肆意生長的感覺。
單單只是見到她,他便如此高興。
沈丹熹從鏡中抬眸看他一眼,目光示意窗下水台。
漆飲光聽話地在水台里洗乾淨手,用綢布擦乾,又從台面擺置的玉盒裡挖出一小塊桂花香的脂膏潤過手,才抬步走過去,伸手捧起她綢緞般順滑的烏髮。
他其實並不會梳姑娘們那種繁複的髮髻,用梳子裝模作樣地梳理了幾下後,便挑起三股髮絲編辮子。
漆飲光一口氣編了好些細長的辮子,最後將它們與所有髮絲攏在一起,束於頭頂,用髮帶牢牢纏住,還取出一個自用的銀色發冠套上,再用銀簪固定。
這顯然是他常給自己梳的髮型,花里胡哨的孔雀,時間寬裕的時候,也會給自己編這種細長的辮子,辮子裡還會纏入一兩根彩色的絲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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