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野是个看不透的人,他自负至此,可在朝野内外甚至称得上有个好名声。
不恋权势孤傲自矜就是他最大的假象,绝对的冷静容忍下面是极致的冷酷残忍,沈霜野这样的人践行的是他的处世之道,不因外物扰乱,人挡杀人。
谢神筠像是冰凉的毒蛇,在嘶嘶吐声中露出毒牙,“沈霜野,你当自己是大周臣,却不是李氏臣。”
可大周就是李氏江山!国无二主,臣无二心,谢神筠此言就是直指他暗藏异心,有祸国之嫌。
沈霜野瞳孔紧缩,杀意霎时呼啸而来。
“谢神筠,光凭你方才所言,我就能杀了你。”
沈霜野按住腰间刀,杀心已起。
杀意太重,连天光都因此回避。
他从未被剖析至此。
杀掉谢神筠的念头在此刻变得尤为强烈。刀锋割喉,谢神筠再是心冷如冰,喉头那抹血也是热的。
谢神筠寸步未退。
沈霜野跟她是一路货色,他们才是同路人,在权势争斗中只是随时可抛的卒子,不能进,也不敢退,稍错一步就意味着死。
“沈霜野,要我提醒你吗,你今日腰间佩刀,要杀我,就快点动手。”
谢神筠颈上红痕已散,她仿佛轻易地忘掉了沈霜野曾经带给她的痛,在激怒他这件事情上不遗余力。
寒风乍起,卷起的碎雪扑上谢神筠裙幅的忍冬纹,沈霜野没有拔刀,但他动的时候比刀更快,强势撕开了挡在两人之间的空隙。
他和谢神筠交过手,彼时后者身上带伤,那股狠劲却让沈霜野记忆尤深。
谢神筠是个刺客一样的人,讲究一击必中,近身交手要限制谢神筠只能比她更凶更狠,绝对的强势才能换来绝对的碾压。
沈霜野劈向谢神筠的掌刀在半空中被拦下,论力量她远不如军中擎刀破甲的成年男子,招架只有短短一息。
瞬息之间薄刃从袖中出贴着沈霜野脉搏游走,就要剜掉他一块血肉。
沈霜野避得及时,冰凉的刃却叫他被激出了凶性。
他五指发力,狠狠将掌心柔滑往后一箍,用劲之大近乎要就此将谢神筠的手腕掰折,但谢神筠柔软得不可思议,她在沈霜野掌中没有逃脱的余地,膝盖却极其强硬地顶上沈霜野小腹——
砰——强烈的撞击让两个人猝然分开,因交手激起的雪屑淹没了他们,短短一个呼吸间两人交手数个来回,谁也没占到便宜。
沈霜野有如铁壁牢牢横亘在谢神筠身前,从始至终没有放开对她的掌控。
电光石火间谢神筠卷身而上,踩着沈霜野的手臂狠狠踢向他的头!
原本的掌控此刻也成了沈霜野的桎梏,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沈霜野偏头,肩颈处精悍的肌肉发力生生架住了谢神筠的膝盖,他绞住谢神筠的小腿重重一握,五指嵌进膝窝,在忍冬纹下留下深红指印,力道足够把人掀翻在地。
谢神筠没有落地,她勾着沈霜野的手臂,强行在后仰时踏燕翻身,那顺势下坠的力道让沈霜野手上一麻,紧随而来的膝击打中他胸口,迫使他最终放弃桎梏。
但她手腕上的铁钳始终未松。
下一瞬谢神筠手腕翻转,银针穿透血肉的声音极其细微,带来的痛楚却无比强烈,谢神筠对人体的弱点很熟悉,她能用最短的时间让一个人失去行动力。
沈霜野早防着她,银针本该钉入他双肩大穴,让他瞬间脱力,沈霜野却生生抗住了那股剧痛。
他死死抵住谢神筠,撞上了冷衫木,大雪铺天盖地兜了两人满头满脸。
谢神筠双手被他一掌紧缚,刀鞘强行卡住她膝弯,从颈到腰绷紧的弧度似一弯新月,这是个接近于锁的姿势,对任何一方而言都是。
“手段不错,但你找错了位置。”沈霜野冷冷说,“你该钉死我的喉咙。就像我做的这样。”
冰茬子贴着肌肤滑过,让谢神筠生出寒栗,唯一的热源是颈上缓缓收紧的力道。
沈霜野掐住了她的咽喉。
雪光勾出谢神筠侧颜的薄淡弧度,让她整个人都透出难以描摹的艳和冷。
贴身的肉搏谢神筠没有占到太多优势,绝对力量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但谢神筠竟然还能缓缓笑出来。
“那样就没意思了,是不是?”她笑起来有如冰消雪融,眼底宛转潋滟波光,盛的全是虚情假意,“否则你怎么还不下手?杀了我啊。”
后仰的颈绷出一段秀致弧度,能让沈霜野的虎口严丝合缝地卡进去,这是连梦里也不会有的场景,戳中了沈霜野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他早就该这样做的。
卡住她咽喉的五指再度收紧。
谢神筠被迫仰首,以争得一丝喘息。
这样的姿态本身就意味着屈辱。
但谢神筠不在乎。想杀她的人太多,想折辱她的人更多。她被捧成了天上月,落下来就是地底泥。
是明月还是污泥谢神筠根本不在乎,她不想当天上月,沈霜野却是雪中刀。看孤刀认主、傲骨低头总是有意思的。她不仅要握着沈霜野这把刀,还要这个人俯首称臣。
沈霜野今日不杀她,来日就没有机会了。
“你想这样做很久了吧?”谢神筠容色雪白,剔透得像冰,分明是受制于人的境地,她却仿佛依旧高高在上,毫不掩饰她玩弄人心的意图,就像是掐着沈霜野命脉的人是她。
“这样掌控我的滋味是不是很好?”谢神筠语含引诱,“握着我的生死,得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权力,你应该杀掉我的,就像你应该斩断你颈上的枷锁一样。”
沈霜野没有动。
谢神筠说得太对了。
她本身似乎就是权势与欲望的象征,要么被紧握,要么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