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名字,茹娘心底存着对赵大人真切的感激,她眼含热泪道:“多谢县令大人了,那孩子至少保住了性命。
但即便医师再勉力救治,她被封在神像里的时间太长了,双腿还是废了。”
明月蹙着眉问道:“那她现在还在群芳楼吗?”
茹娘眼里带着坚定,她点头道:“再怎么着,是奴家看人不仔细,以为让小莺儿过上了享福的日子结果还是害了她。
我会养着小莺儿的。”
明月又在心里算了自己的俸禄一遍,她语气轻松道:“茹娘大义,本官也存了些钱财,等群芳楼再开时一道送过去。”
“不不不,县令大人救咱们于危难关头。奴家感激涕零,只是这勾栏勾当做得太倒霉了些。
奴家不自量力,又起了带众姑娘、小厮开酒楼的心细。到时候还请县令大人来喝个痛快。”
茹娘一身素衣,病容未散。没想到她竟早早从昨日惊心动魄的祭祀仪式中走了出来,还想好了以后的出路。
茹娘朝明月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群芳楼所系命案众多,在潭县那些流连烟花之地的人们之中名声已经差了许多。
她一来还想谋个生计,二来也不想放弃那些孤苦伶仃的姑娘们。
茹娘已经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底下人,姑娘们有些自己另谋出路,有些还愿意跟着她开酒楼。
开酒楼可不是个易事,明月扶起茹娘,心里沉思着。
潭县酒楼众多,竞争激烈,即便茹娘还有些积蓄也很难维持。
茹娘邀请她去酒楼喝酒应该也存了通过县令来她们酒楼的事迹扩大酒楼初期的名声。
“放心,本官会如约而至的。”明月点点头。
茹娘也松了口气,她知道,赵大人最是守信,想必聪慧如赵大人,肯定看出来她计较的这点心思了。
明月接过县丞端过来的书简,她这些日子心系于阜州多人失踪案,公务就像是碎雪般呼啸而来堆积了许多。
在她处理公务时,前去清理佛塔的衙役们不断推来了留在神像中面目全非的尸体,饶是见多识广的阮维眼里也泛起不忍。
作为提刑官,阮维在停尸房根据失踪人士家人送来的画像与口述一一对应着死者的身份。
一具保存还算完好的尸体被送了过来,他口中的牙齿被全部敲碎,脸部的神情狰狞不堪,左肩有一处胎记。
“……这是黄世镜。”
明月被忙碌的阮维叫了过来一起帮忙辨认尸体身份,她记忆力极好,还记得黄员外与她说黄世镜的特殊胎记。
黄世镜从家里带走的钱财全被空明他们卷走,一部分挥霍在了青楼中,一部分用来铸造了神像。
明月为黄世镜盖上白布,她轻轻叹息朝着衙役们道:“收拾一下这位黄少爷的遗容,然后去通知黄员外他们来认领尸体。”
官府并不负责为尸体整理遗容,只做简单的处理,以免吓坏了前来认领尸体的家人们。
明怜寺从香客们那里敛来的香火钱由主簿算好后会分别补偿给痛失亲人的家人们。
阮维记录好又一尸体的身份后走向明月,他脸上还残存着些悲痛。
他清了清嗓子后正声道:“赵大人,在下记录完案件经过与尸体身份后也该回阜州了,来运尸体的人大概明日就到。
与赵大人、王爷一起破案后在下学到了许多,大人英勇冷静的举动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未来有什么悬案或许还要劳烦赵大人助在下一臂之力。”
明月没想到阮维这么快便要走,她认真听了阮维所说后想到了什么,她留阮维继续记录,自己则跑去取了两个竹简来。
“这些或许对阮提刑官有用。”
明月将两个崭新的竹简递给男人,这是她闲时抄了萧原在顺天府破案的记录,还有……
还有李蝉衣的《潭县冤案纪要》,她也抄了好几份,这位李县令对于案件的见解十分独到。
若她不进入皇宫,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阮维擦拭干净自己的手后惊喜地捧过,若不是自己还要继续辨认,他必定要当场拜读起来。
停尸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黄员外一家压低声音哭着,他们对黄世镜的死亡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他们在看到面目全非的儿子后,黄员外还是忍不住放声痛哭。
在阜州,又有多少个一样支离破碎的家庭呢?
……
此案完结后,明怜寺没留下一个僧人,早就被关闭了起来,与以往香客熙熙攘攘的氛围相去甚远,往年热闹的庙会再也不会有了。
百姓们在经过明怜寺时都会加快脚步,以免沾染上晦气。
他们也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明月脖子处的伤口,一开始他们都只说县令大人是潜入佛塔时不慎受了伤。
之后事件传得是越来越离谱,说她深藏不露,与百十人对峙后被人偷袭才受了伤。
真正对峙百十人的阮维回到了阜州,而燕殊看热闹不嫌事大,常常听了说书人天花乱坠的描述后学回来讲给明月听。
燕殊作为捐给明怜寺善款的“受害者”也拿回了自己的补偿,他转手资助了茹娘办的酒楼,使茹娘酒楼开业请他们喝酒的日子提前了许多。
成安十年七月,万家酒楼外人声嘈杂,喧闹异常,除了往日光顾过群芳楼的一些恩客,还有想看县令大人都来的酒楼有多厉害的路人们经过。
几位擅长音律的姑娘们在楼中吹拉弹唱,说书人就站在酒楼大堂里唾沫星子横飞,讲的故事引人入胜。
如果讲得不是她勇战百人的事迹就更好了,明月不堪其扰戴上了幂篱,她为万家酒楼引流的使命完成得几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