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趟同时运载人员与武器的混合军列。
除了第一节车厢的临时会议室有座位之外,其他人员都在闷罐车里席地而坐。
暮春时节,天气有点燥热,密不透风的车厢里散着难以言状的味道,车厢周围铺了草席当做临时座位。
周思卿和甘棠上了车,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用背包当做靠垫,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别看长们在前面有座位,其实不如我们这里舒服!”
赵碧玉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她给每人了一个红壳煮鸡蛋,还有两块桃酥,说道:“那地方又窄又挤,长们只能坐在椅子上睡觉,比我们遭罪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忽然就觉得这闷罐车也还不错。
虽说没座位,但空间大,晚上还能躺在草席上睡个觉,比长们舒服多了。
“没去厕所的现在抓紧时间上厕所,列车下一趟停靠站台是明天凌晨四点钟,这期间只能在桶里方便。”
指着放在门口的红桶,赵碧玉说道:“大家尽量少喝水,以免不方便。”
二十名卫生队的女队员,是这趟军列上仅有的女乘客。
上级特意给卫生队安排了一节车厢,还很是体贴挂了帘子,让男女队员分开安置。
趁着列车还没启动,周思卿趴在门口探头往外看,试图寻找孟战京的身影。
“别找了,他所在的车厢和我们车厢隔了七八节呢!”
赵碧玉察觉到周思卿的心思,笑着说道:“刚才我去长车厢开会,临走时孟军长专程嘱咐我,让我照顾好你!”
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因为周思卿与孟澜海的关系而如何恭维小心,赵碧玉像是在说着一件普通的事。
“他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对亲儿子都没这么上心过,看来是真满意你这个儿媳妇!”
周思卿笑得有点羞涩。
“我……我公婆对我很好。”
赵碧玉坐在周思卿身边,掰了一口桃酥放在嘴里。
“你也挺厉害的,放着高干病房的轻松工作不要,非得挤闷罐车去前线,那地方,没人在乎你长儿媳的身份!”
“我也没打算用这个身份做什么,我就是想为国家做点什么。”
即使知道看不见孟战京,可周思卿还是扯着脖子往外瞧。
或许是感应到她的心意,已经上车的孟战京忽然跳下车往前跑了十几米,正好出现在周思卿的视线里。
他使劲冲她招手,笑容那么灿烂。
周思卿也忍不住笑了。
天黑的时候,随着一声鸣笛,列车缓缓启动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列军车最终目的地是哪里,也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没人说话,大家只是各自蜷缩在自己的位置,闭上眼睛休息。
周思卿昨晚与王雪绒聊了很久,再加上心中有事儿,几乎一夜未眠。
此时在列车的颠簸摇晃中,她竟然萌生了几分困意。
甘棠腾了一块地方,让周思卿躺在自己身边,二人依偎着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周思卿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吵醒。
车厢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散着微弱的光芒,她坐起身来,才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张吉祥正在哭泣。
周思卿知道张吉祥在哭什么。
思念她刚满月的孩子,悼念她刚牺牲的丈夫。
此时此刻,任何安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没什么能换回战士们逝去的生命。
她无声叹息,轻轻拍着张吉祥的肩膀,将自己的毛毯盖在她浑身冷汗涔涔的身躯上。
张吉祥没有动,只是攥紧了毛毯的边缘,抽泣得更让人心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只听有人上了车,隔着帘子开口。
“卿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