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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1页)

“是。”燕斩辰俯身大礼郑重拜下,迅速起身。

阮朝汐眼睁睁瞧着燕斩辰跟随阮大郎君下山,少年背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燕三兄……”她忍到如今,还是问出了口,“下山护送贵客休息,还会回来的吧?”

荀玄微沿着石阶缓步下山,笑看她一眼。“他是荀氏家臣。人不回来,难道要追随贵客去阮氏壁不成。”

阮朝汐长呼一口气。心肺尖从昨夜就隐隐堵着的地方倏然畅快了。

燕斩辰虽然犯了错,但坞主为人温和大度,果然宽宥了错处,没有把人冷酷地驱逐出去。

她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浮现出细微的高兴神色,两边脸颊各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涡,人往前蹦跳着走了几步。

荀玄微看在眼里,失笑,“你和燕斩辰并无甚交情。他留在坞里,你怎的如此高兴?”

说到此处顿了顿,若有所悟,“难怪你刚才宴席间困倦。昨夜他在主院闹腾,惊扰到你了?”

昨夜燕斩辰哭到声嘶力竭的场景,阮朝汐已经不愿再想,名贵的玉佩扣在手里,青金色的长丝绦随着步子甩来甩去,只简单应道,“认识了好久的人,能见他留下,总是好的。”

燕斩辰留下了,她心绪稍安,心底深处横亘了整日的另一个疑问却按捺不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昨夜燕三兄哭得好生凄惨,求见了好久。坞主当时……不在主院,不曾听见,对不对。”

荀玄微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招手示意她过来。

阮朝汐原路跑回他身侧,荀玄微接过她手里的玉佩,把金青色的长丝绦仔细理顺了,指腹拂过温润光华的白玉表面。

“旧玉表面光滑柔腻,是日夜随身携带温养的缘故。山中开出的新玉,都没有如此细腻的质地。”他展示掌心的玉佩,“阿般可听过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

这句话听来耳熟,阮朝汐思索了片刻,“书里还没有学到,不过杨先生说话时提起几次。说的似乎不是玉本身,而是借指人。”

“不错。玉需雕琢打磨,人更是如此。”荀玄微携着阮朝汐往山下主院处走,缓声解释给她听。

“燕斩辰武学已成,心性还需磨炼。以玉喻人,他便是山中开出的一块新玉。如今打磨成器,可以大用了。昨夜打磨中途,意外惊扰了阿般,是我未思虑妥当,下次会留意些。”

阮朝汐:“……”

荀玄微的一番话,幽深迂回,意有所指,似乎回答了她的疑问,又似乎什么也没答。

跟随下山的后半截路,她没说话,心里乱糟糟地琢磨了好一阵,琢磨来琢磨去,却更加困惑混乱了。

玉不琢,不成器。这句话本身是极有道理的。

然而。玉是玉,人是人。简单的‘打磨’二字笼统带过……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18章

阮朝汐接连两夜睡得晚。正是渴睡的年纪,大清晨地被葭月的敲门声惊醒时,人猛地坐起,几乎是懵的。

“阮阿般,快起身。”葭月在门外催促,“阮大郎君今日告辞出坞,临行前要见你。郎君叮嘱你换身干净袍子去。”

阮朝汐被领去了云间坞的正门。

直插云霄的两扇包铜大门,左右缓缓敞开,露出前方下山石道,头顶湛蓝的天空。

阮氏的车马绵延数十辆,已经在门外整装待发。

荀玄微在坞门下送别。他今日换了身自在随意的曲领广袖霁色袍,脚踩木屐,从正堂亲自送出了坞门,和车边站着的阮荻对话惜别。

阮朝汐走近了几步,两位郎君同时瞥见了她,停下话头,阮荻笑着冲她招招手,“昨日赠你的玉佩呢,怎不见你挂起来。”

阮朝汐谨慎地往衣襟里探,从几层里衣的贴身处,把玉佩极小心地掏出,双手奉上。

“玉佩珍贵,挂在身上怕掉了。”

阮荻哈哈大笑,“不怕,掉了再送你一块新的便是。昨夜酒喝多了,有件极重要的事竟然忘了问。”

他当面问起阮朝汐父亲一系的出身来历。

阮荻这回真正上了心,除了父族的郡望,亲友,幼年时在司州的住处和见闻,阮朝汐凭着记忆一一答了。

最后细问起阮朝汐的母族来历时,阮朝汐刚答了句,“阿娘姓李——”

荀玄微接过话头道,“她母亲殁在豫南山林。是我替她母亲收敛的尸身。最后遗留了少许随身物在我处,等下遣人送过去给你查验。”

阮朝汐一怔。

她阿娘只遗下了半幅衣袖和一根木簪,都收在她屋子里,其他还有什么遗物?

她还在困惑地思索着,那边阮荻已经道了谢,继续和荀玄微说话:

“阿般的父亲雅通文墨,家中有藏书,确实像是士族出身,有五分可能是司州旁支的阮芷。只是两边断绝来往已久,不知通婚情况,仓促间查对不得谱牒,阿般年纪又小,太多事记不分明,眼下不能确认。”

“倘若真是我阮氏族人,我定然不会放任阿般沦落到为人仆役之窘境。从简,再给我些时日可好?等我回去调阅谱牒,派遣人手去司州寻访,两边细细地核对。”

荀玄微噙着浅笑,并不多说什么,最后听到‘为人仆役之窘境’几个字,视线往阮朝汐身上轻飘飘转了一圈。

阮朝汐果然从思索中惊醒,出声分辩,“阮大郎君,我和阿娘被山匪劫掠,坞主半途撞见,好心收留了我。我并未一张身契卖了自己。”

阮荻抚掌喜道,“那极好!既然还是自由身,你索性随我去阮氏壁罢!”

阮朝汐不肯去。

一来,她不舍得云间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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