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从昏昏清晨到正午高阳,望着烈日下紧闭的城门,南郢守军勒马回身,飞奔驰入营地:“报,王上,扬州城门未开!”
营帐内,主座上黑枝伸展如蜘爪,似乎将座中人环绕在蛛网之中。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将羊皮卷缓缓放下,低咳两声,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嗓音嘶哑难闻。
“人吶,总是要吃了亏才会长记性。”他摆了摆手,“那就给他们点教训吧。”
“快瞧瞧,孩子笑了。”
香缘坐在床上,抱着孩子柔声笑道。
付清辉怀中也抱着一个,见襁褓中双子睡得正酣熟,哥哥张口留着口水,妹妹却嘴角扬起,似是美梦入眠。
他也忍不住眼中含笑,轻声问道:“婴孩也会做梦吗?”
香缘娇笑:“那谁知道。”
她望向付清辉凝重的神色,哄道:“你这一天眉头就没松下过,看孩子都不能放松一下吗?”
香缘接着道:“我看那南郢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前日信誓旦旦不交人便要屠城,这都过去一天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你别太担心了。等到援军一到,他们便是那瓮中鳖。”
付清辉闻言扯了扯嘴角,沈献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南郢王心狠手辣,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若南郢当真攻城,他反倒放心。
可如今南郢军毫无动静,似乎就在城外驻扎下来,他们越安静他心中便愈加不安。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总是暗藏波澜。
虽然扬州早有准备,武器、粮草都充足,若是围城应当能坚守到援军到来,可是北面烽火狼奴起,战时总是有各种不确定因素。
他总觉得,南郢必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报——”
正待沉思,就惊闻一道军报。
巡逻的士兵疾步跑来,跪地道,“大人!城中水井被投了毒,如今已有数人中毒丧命!”
付清辉听到这话,猛然起身,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侍女:“带我去看看。”
“是!”
中毒的人都被集中在各家医馆救治,付清辉匆匆赶到余家医馆时余娇娇等人刚到。
医馆满屋子皆是神色痛苦,腹部大如孕妇的患者。有人承受不住痛苦,一个劲的哀嚎惨叫。更多的人靠坐在墙边已经没有力气嘶喊,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再没有声息。
沈献正在为躺在病床上艰难呻吟的病人把脉,不多时,他收了手,摇头道:“没得治。”
付清辉神色严肃:“任何办法也没有吗?”
沈献点了点头解释道:“此毒歹毒,毒素入体便会在短时间内快速将肠胃腐蚀,形成血水在腹中集聚,中毒者皆腹大如孕妇,所以此毒名为‘人中孕’,是南郢十大邪毒之一,一旦入体,无药可救。”
付清辉望着满屋痛不欲生哀嚎不止的病患和撕心裂肺哭泣的家眷,缓缓攥紧手掌,硬生生血肉消融,剧痛而死,如此残忍的手段,他到底低估了南郢的狠辣。
“现在中毒者几何?”
余娇娇道:“光是咱们这就已经有二十四人,各大医馆都挤满了患者,怕是至少有三四百人。”
沈献缓缓道,“没了干净的水源,不喝水人最多只能活七天。”余娇娇接着道,“但用不了七天,很多人便会为了喝上一口干净的水大打出手,甚至以死相搏。”
井水喝了便会中毒而死,虽然许多人家中会有缸中存水,然而水缸存水的量毕竟有限,有些院子可能十几口人共用一个水缸,有些人家甚至连水缸都没有。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疯狂,没有水的人只会到处搜寻水源,更有甚者借着搜水的名义打家劫舍,不出三天,扬州城便会一片混乱,到时候内乱外攻,正是南郢所愿。
未等几人商量对策,一时之间风波又起。
余家医馆外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大声叫嚣着让沈献出来。
付清辉走到门外,望向为首的孙潮蹙眉道:“孙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孙潮见是付清辉,昂首高声喊道:“付大人,咱们也不想如此,但南郢手段狠辣,水里下毒的事都干得出来,若是再僵持下去,咱们都得完蛋!既然南郢军已经说了,只要将沈献交出去他们就会撤兵,那就该听他们的!反正沈献本就不是咱们中原人!”
南郢要交出沈献的风声早已传入了扬州城,如今许多人已经知晓沈献乃是南郢人,只要交出沈献,南郢便会立即撤兵,否则一旦城破,必定屠城。
其他人纷纷附和高喊:“交出沈献!交出沈献!”
孙潮接着喊道:“咱们不能为了一个南郢人,将全城人的命都赔进去啊!”
“没错!交出沈献!”
付清辉双手虚按,高声唤道:“诸位父老乡亲,请冷静一下。我知道,水中下毒一事大家难免心慌,但朝廷的援军很快便会到了。南郢攻打至此,早已矢尽援绝,只要我们熬过这几日,便能够平安。”
有人喊道:“付大人,你说得轻巧是轻巧,可是哪里来的水啊!整条河都被污染了,咱们没水喝了!拿什么熬过这三日!谁知道那南郢会不会再想出什么歹毒的法子!”
“是啊!我听说南郢擅长各种巫蛊之术,若是他们再下咒驱蛊,咱们可怎么办!”
“付大人,沈献又不是大雍人,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外邦人冒这么大风险啊!”
付清辉望着激奋的人群眉头紧锁。
事已至此,他知晓,将沈献交出去的确是最佳选择。南郢余力尚存,虽无力继续北侵,吞并中原,但想要攻破扬州不在话下,只是他们也不想耗费无谓的兵力,所以才提出这个条件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