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神奇的,整整一天,这个少年制作香水的过程都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我好像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是个天才,一个气味的天才。
他就是让?格雷诺耶。
我观察了整整一周,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因为他实在是太不引人注目了,几乎没有人会喊他、和他说话——除了他的财迷师傅巴尔迪尼。
我猜测巴尔迪尼根本没有任何才能,他所有广受好评的香水都是格雷诺耶做的,而他却还让格雷诺耶睡地下室,穿破烂的衣服,吃硬得不行的面包。
于是我开始好奇,格雷诺耶有这种独一无二的才能,为什么不反抗巴尔迪尼,为什么不自己去赚大钱呢?
当我越来越对他好奇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请求他为我专门制作一种香水,一种我能清晰闻到的香水,这样在流浪的漫漫日夜中,总有一种芬芳的气味能鼓舞着我,不致让我因为大半丧失掉的嗅觉而绝望。
我居然会有这种浪漫的念头,或许我真的不应该是一个流浪儿。
这一天早上,我从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桥墩处醒来,我发现格雷诺耶正把死猫的尸体、生锈的铁链和碎玻璃渣收集到麻袋里,他是想把它们的气味也变成香水?
这是不可能的,这不符合化学原理!
什么化学原理,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又会知道了?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忽视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概念,因为我想借此机会和他说上话,我想认识他。
可是他好像对人很警戒,也不太喜欢我。
没关系,不着急。看着他拎着麻袋匆匆走远的背影,我期待地想着,他一定会失败。
这样我就能再次和他说上话了。
大病
【阿黛尔】
我很早就结束了今天的乞讨,虽然只得了一个黑面包和半个烂苹果,但足够裹腹。我迫不及待地顿到我桥墩下的小铺,虽然铺上只有两床烂棉絮,但总比睡圣婴公墓要好。
我等着格雷诺耶来找我。
我确信,天才对于所钟爱的事物都有非同一般的狂热。
所以我猜,他回去后肯定马上拿麻袋里的东西做实验,发现没有任何效果后,他会想到我说的话,然后他肯定会立即来找我的。
可是直到夕阳的光芒投射在塞纳河面,荡漾出波光粼粼的金色碎片,交易桥上的人从熙熙攘攘到冷冷清清,格雷诺耶都没有来。
他是不是认错了桥墩呢?我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很快被自己否决掉。然后我猜测,巴尔迪尼那个老头子一定又给他派了很多的活,导致他脱不开身,所以没法来找我。
一定是这样。
“阿黛尔,天还没黑你就不干活了?这样下去当心明天没吃的!”
我抬头,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双手扒着河边栏杆,十指的骨节突出,非常有劲,正一边荡一边笑嘻嘻地和我说话。
“科里。”我喊了他的名字。
科里是我在圣婴公墓认识的流浪团中的一个,他身手灵巧,似乎曾经和一些街头流浪艺人学过手艺,懂腹语,会雕刻,还学过如何偷窃。他大概是流浪儿中最讨贵妇喜欢的一个,嘴很甜,又花样多,所以不需要用到偷窃的伎俩,他就能吃得饱饱的。
可能是感觉到我说话没有力气,科里双手一荡,舒展身子高高一跃,从河边跳上桥墩,灵活地爬下去,蹲下来看我,深蓝色的眼珠里透出关心的神色:“阿黛尔,你病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谁?”科里随口问了一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拿起我放在一边的苹果,露出嫌弃的神色,想也不想就把它扔进塞纳河里:“阿黛尔,这个苹果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吃下去会坏肚子的。别忘了你的病才好没有多久。”
“我有好东西给你。”科里神秘兮兮地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揭开,金黄色的色泽显现,香气弥漫,即使我的嗅觉迟钝,也能闻到淡淡的诱人香味。
“刚出炉的奶油烧,你闻闻,很香的,能闻到吗?”科里像献宝一样将这可爱诱人的小东西伸到我面前:“送给你了!”
在这块奶油烧面前,那个黑面包和烂苹果就像垃圾一样恶心,而且我很饿,忍不住从嘴里分泌出口水,但我还是摇了摇头:“你怎么办,科里?”
“我已经吃饱了,”科里拍拍肚皮,“培根三明治,味道非常棒!”
我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奶油烧,先撕了一块,送到他嘴里:“一起吃。”我坚持道。
“我真的吃了,你别不信……”科里局促地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金发,太久没洗,我怀疑那里头已经有跳蚤做了窝。他看了一眼那块送到嘴边的金黄色的奶油烧,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忍住诱惑,一口嗷呜吞进肚子里。
见他吃了,我也撕下一小块吃下去,然后再给他吃一块。科里是我玩得比较好的朋友,我可不希望我的朋友因为我而饿肚子。
当一整块奶油烧被我们分享完毕,夕阳也已经西沉,月亮爬上来,巴黎的街道全都暗下来。
科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想起刚刚那个问题:“阿黛尔,你刚刚说你在等谁?”
我犹豫了一下:“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那是谁?新来我们这块的流浪儿吗?”科里舒舒服服地枕着手臂躺下,他喜欢吃完食物后这样躺着回味,只是这一次他被什么东西硌到脑袋,有些怨愤地拿起来一看。烫金的法文字母他一个也看不懂,于是问我:“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