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见那送信之人她已是不安,实乃并非父亲贴身随从,再看信中所写,只觉手脚发凉。
信纸泛黄微皱,字迹缭乱曰:速速离京!
若非紧迫之情,父亲怎会无前后语,只此慌乱几字?
淮鸢不愿消悲,只不住心慌。
定是有大事发生。
布包沉坠,可她只能随身背着。
里头满满皆为父亲与她多载心血手稿,府内除了她,再无人爱惜。
慌乱之际,也只她能记起此物。
母亲向来不喜他们父女二人废寝忘食钻研医书,于她只愿寻一闲富人家完满度日,父亲所言针灸世家传人,哪能与女儿姻缘相较,只得靠后。
数骑官兵纵马过,尘土飞溅数尺,黄沙入眼,淮鸢忙抬袖掩面。
小贩背身暗骂几句,无奈官府权势,只垂手擦去污尘,面上不敢见半分不满。
淮鸢掖紧毛领,不自觉望着官兵绝尘而去背影,心切不安,将将按捺自脚底发上寒气,垂眼急急走离。
行了半柱香,终至京中乐安街,再直直往北便能到皇宫。
满街炽红灯笼,冰雪中尤为醒目。
社火花灯,元宵本该阖府欢庆,今岁淮府却早早收了那片红灯笼。
日前贵妃病重,本有值令宫中太医救治,偏她跋扈惯了,执意唤休沐在府的父亲入宫为她医诊。
连着近十日,任何消息皆无传回。
府内再无过年氛围,母亲只将一切欢庆之物撤去,成日惶惶候着。
父亲为人谨慎,太医院或有医术更甚、情性更贤者,却无处事周全甚于他者。
淮鸢自敢确信父亲无差错,却隐隐有些猜测。
数月前贵妃小产,父亲虽极尽医术仍无力保全龙胎。
医者非神仙,本是常有之事。
谁知贵妃偏偏承着恩宠娇纵至极,只觉父亲定是受了指使,借机除去她腹中胎儿。
无意结仇,父亲亦是百口莫辩。
淮鸢本以为此次怕又是贵妃寻着什么由头刻意刁难罢了。
直至今日父亲那封切切书信,才发觉事态竟严重至此。
俄见远处风起,灯笼高高摇曳空中,下一瞬风止又重重砸于墙沿。
此间循环往复,毫不停歇。
如同如今她那七上八下之心。
淮鸢咬牙埋头,逆着寒风艰难迈步。
“淮姑娘。”
正当顶风悲号之际,俄闻男子之声。
一架乌金马车骤然现于冰雪间,似梦似幻。
不待她仔细分辨,忽觉周身腾空,蓦地已安然坐于车内软榻之上。
下一瞬,伴着帘外抽鞭声,马车如离弦箭矢疾驰而去。
淮鸢未坐稳,额角猝然撞上后板,疼得她龇牙咧嘴。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息间已行了数里。
淮鸢捂住鼓起肿包,掀起布帘,外头早已不是热闹的乐安街。
道路狭窄,全无叫卖声,像是极为偏僻的小径。
她垂眸思忖。
除了额角不慎撞上,既无束缚,亦无动粗,想来应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