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奸诈的廖开不来。姜斓想。
不过,她要是也不来,怎么能看到秦施这镇场的一幕呢。一只看似柔弱的小猫挥出利爪,按住了全场老虎的秃头。
姜斓抬手发誓:“朕下次不来了。”
“臣附议。”秦施笑道。
“但毕业要求两次参会经历,还得水一次会。”姜斓说道,“每次开会不仅要给会务组提交发言论文,还得给院里交一份参会心得,真麻烦。”
秦施说道:“这好办,我们新传院下学期就自己办会,我喊你来学科融合一下?”
姜斓语气轻松:“好啊。那等我们文学院办会,请你来当跨学科主持人怎么样?”
主持人是最受累不讨好的工作,这分明算不上一件好事,但秦施一想到是姜斓请她,作为“姜斓”的人,去“姜斓”的家,他竟然有些跃跃欲试。“说好了,不许请别人。”
姜斓笑道:“一定,已经看不上别人的主持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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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畔,这片海和沙滩被划归为“第一海水浴场”,是青市最大的浴场。傍晚人头攒动,即使天气微凉,还有不少人在游泳。
喧闹的人间烟火融进细软的沙子里,姜斓一步一踩。
她和秦施本是并肩,忽然疾行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问他:“秦施,你为什么读博?”
以秦施这种别具一格的控场能力,他完全可以在电视台或者任何一个体制内的领域找到很体面的工作。
白昼时所显露的清水细沙到晚上都统统消失不见,大海如一块不均质的墨玉,在风中左右飘摇。
“不知道。”秦施的目光散到远处,循着海鸥的行迹。“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才不想离开校园。”
或许他的确擅长某种实践工作,但他不想以此为生。
尽管他时常觉得自己研究的理论百无一用,而且枯燥,但正是这些沉默的符号构筑了一个坚固的象牙塔,让他躺在里面,能再抛掷一千多个日夜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
姜斓被他说动,语气难得地落寞起来,“我也是。”
不同于她在新生代表大会发言时的铿锵有力,她把内心深处压着的一丝迷茫透露给身边这个人,即使他们还没有那么熟悉。
“我当时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才选择了这样一条尽管辛苦,但可以不必急着定形的路。”
东海的海湾张开它宽阔的怀抱,涨潮又退潮,裸露出柔软的沙土。秦施沉吟着问道:“你怎么想象这条路尽头的风景?”
秦施用了一个很抽象的问法,但姜斓知道他在问她脑海中的未来。
“每一个季度过去,风景都会更新一次。”她说道:“截止到今天为止,还是在变。所以我觉得,本不应该去想象路的远方。风景瞬息万变,我的思维也时时跃迁。或许我们追求的就是当下这一步能看到的风景。”
姜斓望向远方的大海,浮沫一层层地迭着,仿佛在冲刷凹凸的贝壳。
十月,正处在青市的淡季,今天是一个调休的工作日,如果他们都没有选择读博,这个傍晚,他们或许已经吃完饭回到单位加班,或许已经结束一天的疲劳工作,躺在床上打游戏、看电视,又或者以他们的性格,在痛苦思考这份工作到底有没有意义,应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正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一条偏僻难行的道路,才看得到今天傍晚这片宁静、蔚蓝的海景。
碧波之中立着一对石柱,经受海水磨蚀,反而更见轮廓。秦施收回视线,望向姜斓,缓声道:“同路,同行,同风景。”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中的默契不言而喻。
夕辉漫上姜斓的眉梢,她轻笑道:“一起走吧。”
秦施也笑了:“好。”浪花轻袭,一如他眼中浓郁的温柔。
两人漫无目的地绕着海岸线,走到第一海水浴场的尽头,又折了回来。如此循环往复,来回三遍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秦施的步速放得慢,姜斓也不想走得太快。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越说越发现,他们之间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于是姜斓的手臂活泼起来。
她终于明白“手舞足蹈”是什么意思了,是一种不自觉的悦然感。
从这学期有几门课到博士论文选题意向,从去过哪个城市到喜欢哪种食物。从“公”到“私”,不断加深着对于彼此的了解,为“姜斓”与“秦施”这两个名字不断填色,最终展成一副生动的画卷。
在陌生的城市里,时间被青年人肆意地挥霍着,仿佛失去了标记的效力。
带着盐味的清新海风吹拂姜斓的长发,蜿蜒的海岸线伸向远方,去触及青色的小山。几艘渔船横在山脚,宁静的海面上倒映一角月亮,如梦似幻,令灵魂徜徉。
熙熙攘攘的游客散去,愈发昏暗的海边只剩两个踽踽独行的影子,可姜斓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因为有人同路。
她侧首望向秦施的侧脸,虽然看不太清,却觉得十分俊朗。或许能让她动心的,不是她曾想象的那种清晰的、热烈燃烧的瞬间,而正是这种绵长而朦胧的感觉,从深切的契合感中生长出来,如流水一般,随物赋形。
镜面一般的深海之上,姜斓的理性愉悦地起舞、轻盈地流动,连带着她一直挺拔站立的、孤独的心灵。
青山
青市的年会让秦施和姜斓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但仿佛又隔着一层。两个人的性格都带了一丝温吞,进展肉眼不可见,这可急坏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