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他的個人形象和專業形象之間的巨大反差,才吸引了那麼一批對學科有興的學生全都湧進海大生科院來。
周夜聲把鑰匙掛到門後,打開了燈。
他家裡鮮有人工智慧的痕跡,連個掃地機器人都沒用過,在這個年頭相當罕見。家裡面積不大,每天打掃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他的生活作息嚴格自律,昨晚查資料難得熬了個夜,沒來得及收拾。茶几上放著一摞資料,筆記本,平板和半罐可樂,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多凌亂。
周夜聲把保溫箱放到沙發上,邊走邊脫衣服,去浴室快地沖了個澡。
脫掉剪裁板正嚴肅的風衣和襯衫,他裡面只穿著一件白色背心,露出肌肉精悍的上半身,六塊腹肌輪廓在單薄的布料下若隱若現。
十分鐘後,他換了套寬鬆的灰色衛衣褲,還順手拖幹了地,才擦著頭髮從浴室里走出來,走向沙發。
保溫箱裡的魚還在來回遊動,但度明顯加快了,容器太小游不開,看起來就有些急躁。
下午定做的魚缸要明天才能送到。周夜聲坐在地板上拆了袋營養液,一隻手擰開保溫箱的旋鈕注入進去,另一隻手戴上藍牙耳機輕叩兩下。
眼前浮現出幽藍色的光屏,通訊面板上有一個未接電話,來自生科院院長虞樺英。他立刻回撥過去,兩秒後對面接通了。
周夜聲語氣尊敬,「院長。」
「嗯。」對面沒有詢問他剛才未接電話的原因,直入正題,「你遞交研究所的申請被駁回了。」
周夜聲低低地應了一聲,聽不出是否感到失望。
虞樺英並不關心他的想法,一如既往的沒有半句廢話,「這次的理由仍然是資質不足。我會再聯繫幾位院士給你寫推薦信,明天下課後到我的辦公室里來一趟。」
「您費心了。」
「這是你母親的遺願。」
周夜聲停頓數秒,說,「明天見。」
通話在一分鐘內迅地結束了。他們總是這樣,加上沉默的時間也聊不了多久。他喉嚨發乾,拿起剩下的半罐可樂一飲而盡。沒了氣泡,只剩甜膩的糖水並不好喝。
他把罐頭捏扁丟進自動分類垃圾桶,再次觸碰耳機,接通一家寵物店的視訊通話,和店主取消周末的預約。
半個月前,他在這家店裡看中了一隻寵物貓。所有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後一步,周末把小貓咪帶回家。
客戶臨門一腳取消了訂單,店主看起來也十分意外,去把他挑中的小貓抱來,朝著全息攝像頭晃了晃小肉墊,「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店裡最可愛的銀漸層在等你領回家哦。」
「周先生,現在放棄的話定金是不退的哦。」
「……」
周夜聲禮貌道,「沒關係。取消吧。」
他的專業研究領域是古生物學,研究對象大多是已經滅絕的生物,還沒有養活的動物的經驗。
再不普通的小魚也是魚,何況又那麼愛往外跳。跟天敵住在一棟房子裡總會有被吃掉的危險。
周夜聲望著保溫箱,回想起昨天傍晚第一次見到它時的情景。
狹窄的礁石縫隙里困著一尾紅光。浪潮翻湧,海水不斷上漲,最多再過十分鐘,礁石被淹沒,擱淺的魚就能回到大海里。
周夜聲不太確定自己是如何發現了它,是通過能量探測儀,還是因為某種微妙的聯繫——在儀錶盤上的指針顫動之前,他就已經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在往那塊礁石的方向走了。
視線被那條小可憐魚吸引,大腦拼命釋放某種無法解釋的強烈信號。
這是我的。
它屬於我。
手指在微微顫抖,周夜聲回過神,握拳又鬆開,扒了扒半乾的頭髮。
那種澎湃的精神共鳴具有前所未有的衝擊力,光是想到都令人心神俱震。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打開保溫箱的頂蓋,把手伸了進去。
箱子裡恆溫的海水比人的體溫要低幾度,清澈透明。細看起來,它的尾巴尖上有一彎不起眼的豁口,像個小小的牙印,或許是跟別的魚廝殺留下的傷痕。
周夜聲繼續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它,心底卻湧起不悅。
回頭問問殷幸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補好。
飄逸的金紅色尾鰭掃蕩他的手指,絲綢般的觸感從指縫中划過。他身體一僵,剎那間感受到「精神體」被觸碰的愉悅和戰慄。
並非哲學意義上的概念,而是某種更具象化,具體到仿佛真實存在的東西。
心中顫動久久未散。周夜聲眼底倒映著那一尾靈活的金紅色,自言自語般,沉聲問,「你是什麼?」
水面泛起細小的漣漪,一圈一圈加深。尾鰭輕輕擺動,小紅魚轉了個圈朝他游過來,魚身在水中豎直,仿佛在模仿人類站立的姿態。
未知的精神力量如同水面的波紋,一圈圈盪開。
【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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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夜聲一怔,下意識地拿起營養液檢查配置比例。
的確是a級生物所需濃度沒有錯。
保溫箱裡的海水是透明的,不是實驗室里見到的綠色。是因為營養液落入水中,還沒來得及擴散就已經被吞食殆盡。
可能是因為受傷退化,需要更多的營養恢復。他又拆開一袋營養液倒進保溫箱裡,從大衣口袋裡找出移動硬碟,把準備裝置到魚缸里的監測系統先用在保溫箱上。